段绍东丨守场

深秋,我回归故里,找寻丢失在那里儿时的影子,那里有我最深厚的童年记忆,其中守场让我至今难忘。追述往事,我又回到自己的记忆中。

在农村还没有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前,生产队里都有一块公共的晒场,晒场成了故乡的一道风景,或大或小、或方或圆,每到收获季节,晒场上都晒满了乡亲们的生活和希望,晒场一直金黄在我的记忆里,一直缠绕在我的生命中。我们村的晒场离村庄有800多米远。每当大、小春粮食收割季节,这块晒场就开始忙碌起来,收割来的玉米棒子、黄豆、红豆、等农作物把整个晒场铺得严严实实,连放脚的地方都难以找到。经过三、五天的翻晒生产队就会安排妇女们到晒场劳动,用连枷敲打干透的豆、麦,然后扬净后再晒,直到晒干扬净完了之后,一部分用来上交国家的公余粮,还有一部分作为来年的种子。剩余的才背回村里的仓房(保管室)按基本口粮、工分粮分配给各家各户。

上交的公余粮、留用的种子还得经过十天半月的翻晒,从粮食收上场到结束,晒场上就有了守场的人,白天一个人,晚上两个人,我便是其中的一个守场人。守场在农村是一项轻松的活计,白天守场,主要是防止猪、鸡、牛、羊来蚕食,同时还要翻晒粮食。晚上守场是防止粮食被偷盗。对于守场的人,生产队白天记给8分工分,晚上还有五、六分工分,合计下来超过了一个强劳力的工分数。但责任却不小,而且每天晚上都得去,一去就是20多天甚至是一个多月。记得我刚去参加守场时积极性很高,同伴还没有去我就一个人先到了。没过多久开始时的那种激情全消失了。因为离开家人,离开了喧闹,孤独、寂寞、恐惧随时都在困扰着自己。每到晚上,一盏煤油灯在场边的窝棚里忽明忽暗地闪烁,自己紧张的心也在忽上忽下地跟随着跳动。虽然在我守场的几年里从未发生过粮食被盗现象,但是偶尔的风吹草动还是被惊吓出一身冷汗。本来守场不是我们小孩子的事,但想着到晒场上睡睡就能为家里挣工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并抛弃了孤独、抛弃了寂寞,离开温暖的家,去晒场上的草棚里,以粮食为伴,守望着星星和月亮,盼望着太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我离开了家乡到了县城读书才没有再去守场。

守场的历史虽然离我久远了,但守场的经历确历历在目。守场虽然是一件轻松的活计,但有时也不那么轻松,每天睡觉前必须到每一堆粮食上进行例行检查,晚上还要似睡非睡静听动静和响声,遇到异常情况就要立即起来巡查。有一次正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天空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盖着粮食的塑料布不时被大风吹起来,眼看着即将晒干的粮食又要被大雨淋湿,我和一起守场的叔叔不顾一切地冲入雨中,找来石块压在塑料布上,保住了生产队的粮食没有更多的被大雨淋湿,可是我们确被淋得像落汤鸡似的。还有一次,正当我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被和我一起守场的叔叔叫醒,说:刚才晒场上面的树林里好像有响声,是不是有情况,要我拿上手电筒和他一起到晒场上再查看一遍粮食。我看了看闹钟已是深夜两点多钟,我说不会有什么事情,谁会敢在这个时候来偷粮食,叔叔很固执地说,管他有事无事,也要起来看看,这是生产队的粮食,晒干了是要交公粮的,既然生产队开工分让我们来守就要对得起生产队,对得起给我们的工分。听了叔叔的一番话,我很不情愿的穿上衣服,拿上手电筒和叔叔一起认真检查了每一堆粮食,结果是有惊无险,确认了粮食没有丢失的痕迹才又回到草棚里继续我的梦中旅行。

这件事在当时我没有去多想,更没有把他当一回事,只是心中时不时还有点埋怨叔叔大惊小怪,瞎马自惊,小题大做。直到我长大后,特别是参加了工作后,这件事才深深的启发和教育了我,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人无论干什么事都要有事业心责任感,都要有一种对工作高度负责的精神,同时也让我明白了歌德曾经说过的一句名言:“责任就是对自己要求去做的事情有一种爱。”只有认清了在这个世界上要做的事情,认真去做,我们才会获得一种内在的平静和充实。知道自己的责任之所在,并背负了恰当的责任包袱,我们就能够体会到人生旅途的快乐。我想,一个从小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就连小学都没有读毕业的叔叔都有这种精神,如果曾经受到多年的学校教育、社会教育、组织培养和教育的我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就会愧对组织,愧对人生了。

对我来说,不断回忆往昔的一切,那些时光,那些夜晚是无穷宝贵而永远值得怀念的,那里也有欢乐、静和美满。离开老家回到城市已经多日,一连好几个晚上,仿佛堆满晒场的玉米、稻谷、黄豆还在眼前发出金色的光芒。

无疑,这已是一种幻觉。

作 者 简 介

段绍东,男,彝族,云南牟定人,出生于60年代。云南省作协会员。在省、州、县报刊发表文学作品30余万字。出版文学作品集《余味回甘》,撰写连环画《牟定红色往事》文字。鲁迅文学院第16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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