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淡人生】郑 俊丨女子的才情
古往今来,出众的女子一凭貌美,二靠贤良,若再想往前一步,那便须有才情了,而这才情,却最不易得,必是要心有犀巧再浸润了书香方成的。
据《世说新语·贤媛》载:
许允妇是阮卫尉女、德如妹,奇丑。交礼竟,允无复入理,家人深以为忧。会允有客至,妇令婢视之,还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范也。妇云:“无忧,桓必劝入。”桓果语许云:“阮家既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卿宜察之。”许便回入内,既见妇,即欲出。妇料其此出无复入理;便捉裾停之。许因谓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备。”妇曰:“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允有惭色,遂相敬重。
从中可以看出新妇的聪慧:一是看人清。知桓范必会劝其夫君;二是料事准。断定许允一旦出去便不会再进来了。三是反应快。当许允谓其“妇有四德(即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卿有其几”时,立即反诘“士有百行(指各种好的品行),君有几”;当许允自诩“样样都有”时,又以“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相驳,从而一针见血指出:你因我貌丑不肯接纳我,就说明你不具备君子之德。
作为阮共的女儿、阮德如(即阮侃,嵇康最好的名士朋友之一,嵇康曾作《与阮德如诗》)的妹妹,新妇想必也不是平庸之辈,也正是因为有此等识见,她才令许允脸有愧色,从此敬重有加。
唐人孟棨的笔记小说集《本事诗》中所记载的乐昌公主与徐德言“破镜重圆”的故事,也与才情有关。
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后主叔宝之妹,封乐昌公主,才色冠绝。时陈政方乱,德言知不相保,谓其妻曰:“以君之才容,国亡必入权豪之家,斯永绝矣。偿情缘未断,犹冀相见,宜有以信之。”乃破一镜,人执其半,约曰:“他日必以正月望日卖于都市,我当在,即以是日访之。”及陈亡,其妻果入越公杨素之家,宠嬖殊厚。德言流离辛苦,仅能至京,遂以正月望日访于都市。有苍头卖半镜者,大高其价,人皆笑之。德言直引至其居,设食,具言其故,出半镜以合之,仍题诗曰:“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陈氏得诗,涕泣不食。素知之,怆然改容,即召德言,还其妻,仍厚遗之。闻者无不感叹。仍与德言陈氏偕饮,令陈氏为诗,曰:
今日何迁次,
新官对旧官。
笑啼俱不敢,
方验作人难。
好一个“才色冠绝”的乐昌公主,把面对新、旧丈夫,欢聚悲离,哭笑不是,左右为难的心情用一首小诗巧妙地表现出来,既从容化解了尴尬局面,又同时维护了两个男人的自尊,终令在座的人感叹嘘唏,令杨素感动不已,遂允其“与德言归江南,竟以终老”。
不仅出身名门的女子读书明理,沦落风尘的女子也有凭诗述志、化解厄运的。
南宋洪迈《夷竖志》载:宋时风尘女子严蕊,色艺冠绝一时。间作诗词,有新语,颇通古今。与太守唐仲友交好,然两人并未有私。宋时官法甚严,官妓只歌唱送酒,不可私待枕席。朱熹时为仲友上司,因不满仲友恃才放旷,遂将仲友与严蕊一并收监,欲问通奸之罪。熹以为严蕊柔弱一女子,只须刑拷,无论有否,都能令其招供,想借此参罢仲友官爵。孰料严蕊,其性如钢,任凭拷打,不肯屈招。朱熹无法,只好问了个“蛊惑上官”的罪名,发至绍兴另行审问。严蕊在绍兴又饱受酷刑。后此事传开,入了“圣听”,朱熹改调他方,岳霖继任,严蕊方得出监。
岳霖知此事,怜其情,悯其志,意欲相助。乃命其赋词以述心志。严蕊乃口占《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词将一个误落风尘、身不由己的女子的辛酸无奈及坚守高洁,委婉曲折而又不卑不亢地表达出来,岳霖大加赞赏,于是为她脱了乐籍,判与从良,后被赵宋宗室纳为妾。
我们看到,许允妻的巧收夫心、乐昌公主的妙解其围、严蕊的凄诉己志,都是浸染了书文方能做到的,可见,女子读书,有时是可学些自救的本领的。
这种本领,便叫才情。
作 者 简 介
郑俊,女,1973年生,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现系高中语文教师。近年发表作品:《鲍照研究综述》;《“高鸿决汉,孤鹘破霜”---浅论鲍照乐府诗的继承与开创》;散文《飘香的岁月》(获全国首届书香“三八”读书征文二等奖,收录于《牵手幸福》、《信阳市2013年度散文》等书);散文《“呆”在幸福里》(获信阳市女工部征文比赛一等奖);散文《读书的女人》(获淮滨县妇女读书月征文一等奖);另有《只语片言 关乎性灵》、《守望花开》、《钓趣》、《渴望阳光》、《以何种姿态老去》等文见诸报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