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疲劳》⑩ | 所有的一见如故，都是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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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继续为您带来莫言的小说《生死疲劳》。

上回我们讲到了，在这最后的故事里，西门屯的人们开始走向新的生活，但命运总是扑朔迷离，他们最后能否得到真正的幸福？让我们听一听故事的最后一段吧。

春苗怀孕

我回到地府，又一次见到了阎王，没等他开口便主动说道：“阎王爷，我已经没有仇恨了，让我好好入了轮回去吧。”

阎王摇摇头说：“我能从你的眼里看到一些不甘，下一次你投胎是一只猴子，不过不是现在，你就和我一起看看蓝解放他们怎么活着的吧。”

我点头答应下来，就随着阎王一起看向一面镜子里。

蓝解放和庞春苗安葬了蓝脸和我，准备在西门屯度过他们的下半生，没想到蓝解放曾经的同学找到了他。

原来是县里的同学帮忙运作，帮他找了一份在文展馆里当副馆长的工作，庞春苗也可以回新华书店上班，当然这一切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他们自然不想去，但同学说春苗的父亲毕竟还在县里，身边没有子女照顾终究是不方便，不如就回去照顾老人，也能跟着一起享福不是？

蓝解放两人想了一下就答应了，庞虎这个抗美援朝的老英雄也没有太多的抵触，毕竟年岁大了，也不愿再计较那些事情，女儿不受委屈就好。

就这样，蓝解放每天骑着自行车去文展馆上班，可想而知没什么油水，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清。蓝解放当这个副馆长，更是每天都无聊到底。

春苗每天在书店里，仿佛回到了当年，工作很认真，隔三差五拎点酒回家，蓝解放就和岳父喝上几口，生活也算融洽。

过了一年，春苗发现自己怀孕了，这让三个人都高兴得不行，庞虎更是老泪纵横。蓝解放让春苗别上班了，在家养着，但是春苗没当回事，还是照常上下班。

这一天，春苗刚在熟食摊上买了一斤驴肉，骑车往家走，被一辆逆行的车给撞飞出去，脑袋磕在马路牙子上流血不止，等蓝解放见到春苗的时候，春苗已经死了。

庞春苗走了，她八十多岁的父亲熬不住伤心，也走了。蓝解放把两个人的骨灰埋到西门屯蓝脸的地头，没等两天又收到庞抗美的骨灰。

怎么回事呢？庞抗美因为贪污腐败进了监狱，结果一个没想开，拿磨尖了的牙刷就这么自杀了。

广场相遇

此时的蓝开放在哪呢？蓝开放毕业后当了一名警察，他脸上那块遗传了两代的胎记没有变样，依旧是走丢了不耽误父子相认的明显。

他把蓝解放用摩托车拉回了原来的家里，那个蓝解放抛弃了合作和自己的家。

蓝开放还做了一件事，就是把寡居的黄互助也给接了过来，这大概是在撮合蓝解放他俩吧，毕竟当年蓝解放最先爱上的，是黄互助。

千禧年的元旦后，这座小城里来了两个人和一只猴，那猴子自然是我，我以为阎王爷跟我这么熟了，投胎也能给我整个像样的，结果不是街头卖艺那种机灵的小猴子，是个大马猴。

那两个人是谁呢？是西门金龙领养的孩子西门欢，还有庞抗美的女儿庞凤凰。

这两个人失踪很久了，自打西门金龙死了、庞抗美进监狱就不知所踪，我也是偶然遇到他们，就打算跟他们一起混了。

我们三个在小广场卖艺，引来大伙大伙的人围观，我又发挥了猴子的天赋，引得这群人哄堂大笑，当我举着锣朝他们要钱时，我突然看到了蓝开放。

他混在围观的人群里，肯定认出了这两个人的身份，但是他没说什么，反而扔下一大把钱走了。

眼尖的西门欢看到了，大喊谢谢警察叔叔。为什么蓝开放没有驱逐我们卖艺的呢？

这天晚上我们找了个馆子吃饭，结果遇见了故人。

当年西门欢还上学的时候，欺负过一伙人，现在西门欢落难的消息被他们知道了，就找上门来了。

领头的叫王铁头，嘴里满是污言秽语，侮辱庞凤凰，结果被我跳脸上一顿挠跑了。半夜他又偷摸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叫喊，王铁头就把闪光的尖刀插进了西门欢的胸口。

他大概还想杀庞凤凰，结果被我狠狠咬了两口收手了，留下还没失去意识的西门欢躺在地上。

蓝开放来了，扶着西门欢叫他坚持住，可西门欢已经不行了，他嘴里嘟囔着凤凰、凤凰....就这么死了。

西门欢和庞凤凰，虽然一个是收养的，一个真实来历见不得光，可终究算是我的孙子辈，我气得暴跳如雷，疯狂嘶吼，逃出庞凤凰的怀里去找王铁头。

王铁头最后被抓住了，我又让他挂了彩，我是只猴子，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是法律了。

办好了西门欢的后事，蓝开放开始追求庞凤凰，他始终忘不了这个童年时便是他心中最美的女人。

起初，庞凤凰不愿理他，甚至连门都不给开，庞凤凰说，“你滚吧，我看不上你，我也配不上你！“

蓝开放则说，“我不管你怎么样，哪怕所长不当了，警察不当了，我也要娶你！”

弹指五十年

我再见到蓝开放，是很多天后，他头缠纱布站在门口，对庞凤凰说：“我做了手术，换了胎记的皮，你可以看得上我了。”

两个人终于拥抱在一起，而庞凤凰其实也一直是单身，并没有和西门欢在一起。

蓝开放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立马回家跟父亲说，要娶庞凤凰过门，蓝解放当然不允许，那可是西门金龙的女儿，蓝开放和庞凤凰是表兄妹，怎么可能在一起。

蓝开放还以为是家人听了那些谣言，以为庞凤凰不纯洁了，他耐心地解释着，但是黄互助还是说出了实情：“孩子啊，他是你大伯的亲生女儿，你俩是同一个奶奶啊。”

蓝开放的情绪瞬间失控，他骑着摩托车飞快地冲向庞凤凰的住处，路上摩托车失控撞到了街边理发店的门廊，蓝开放不顾身上的伤，继续前冲，直到推开庞凤凰的门。

愤怒的蓝开放一枪就打死了我这只猴子，我的灵魂瞬间出窍，我以为他还要打死庞凤凰，结果他瞄准了又放下枪，摇摇晃晃拉门走出了屋子。

又一声枪响，蓝开放在门口自杀了。

蓝解放和黄互助收回了蓝开放的骨灰，这到底是这几年埋下的第几坛骨灰了？蓝解放都不敢回头数一数。

转眼到了2000年底，蓝解放忽然接到庞凤凰的电话，说自己有个孙子快出生了，两个老人连忙赶到庞凤凰的住处。床上有一个婴儿哇哇大哭。

庞凤凰已经死了，蓝解放抱起新生的孩子，转头便流下眼泪来。

蓝解放给这个孩子起名叫做蓝千岁，这个孩子出生便体弱多病，但是眼睛却格外有神，老两口悉心照顾着孩子，直到孩子五岁这天，对着爷爷蓝解放说了一句话：

“蓝解放，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一九五零年看着你长大。”

蓝解放神情恍然，长叹一声：“原来如此！”

没错，这孩子就是我，历经几世，我终于重新投胎做了人。

今天你们所听到的故事，便是我和蓝解放这五十年间经历的一切了。“蓝解放啊，我不问我们冤不冤，只问我们这一生活得好不好？”

蓝解放看着我的眼睛，郑重地说：“你我的一生，何其壮哉！”

结语

从一九五零年到两千年，西门闹踏遍六道轮回，看遍新中国社会发展的五十年，也看遍人世间的美好与丑陋，在这场故事里，众人的命运引人唏嘘。

而今后，西门闹、或者说蓝千岁，还会见证些什么呢？那可能是又五十年后的事了。

图片来源：电视剧《平凡的世界》、《福贵》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