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博雯|【随笔】乡愁
乡 愁
文 | 钱博雯
以前对乡愁的理解只停留在字句上,读到余光中的那首诗时,眼光就柔和了下来,仿佛受了感动,仿佛已经化身站在海峡对岸那茕茕孑立的身影,因此不免要做作地感叹一声。如今,我来到了北方。这时的心态用作家严歌苓的一段话来概括最为恰当:
像一个生命的移植——将自己连根拔起,再往一片新土上栽植,而在新土上扎根之前,这个生命的全部根须是裸露的,像裸露着的全部神经,因此我自然是惊人的敏感。
初次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求学,我自然是惊人的敏感,仿佛这拔起的根须上的泥土还未掉落干净,因此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家乡。
本科时在省内读大学,家乡与学校,所在的两座城市离得很近。在我看来,这两座城市很亲近,甚至还有点姻亲的关系。我所在的县城,以前是所属安庆市。现在,它属于铜陵市了。枞阳,仿佛一位待嫁的女儿,在娘家养大了,到了该出阁的年岁,于是婚事在原先家中成了四方亲戚的焦点。正好,就嫁与了那名叫铜陵的良婿,从此跟夫家更为紧密,与娘家也保留着联系。
以前身处家乡,尚以为还不够资格自称家乡为“南方”,毕竟,再南下,还会遇见书本里描绘的“江南”。如今北上来了济南,倒觉得济南以南都是名副其实的南方地区了。
虽有不适应,但大多时候还是充实和新奇漫过了敏感和孤独。
比如开学第二天和同学去食堂买早餐,我惊异于包子的大。
“我们家乡那边的包子,只有这个包子的一半大。”我打量着手里热气腾腾的包子。
“那是叫小笼包吧,咱北方的小笼包大概是这么大。”
“不是,我们家乡的小笼包就更小了,可以一口一个。”
这下轮到这位北方同学惊愕了。
昨天下课后,我问了坐在身边的同桌:“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是济南的雨季吗?”
同桌的女孩子是正宗的山东济南人,皮肤白皙,个子很高,四肢匀称修长,笑起来眼睛是眯着的,有一种大猫咪似的可爱。
“不是的,只有今年是例外。实在是奇怪。”
的确奇怪,小学时学过的课文是《济南的冬天》,课文大致内容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尤其记得学完之后脑子里想象出来的场景是:阳光白花花的,阳光照着的墙根下也亮堂堂的,墙根边围拢着一群下棋的老汉。
我可没学过描写“济南的雨”的课文!
自从九月份开学来到济南,如今也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里,济南的热与燥也领教过了,但这是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的,是这长达半个月的藕断丝连的雨。一连落了三四天的雨,气温也降得很快,外套穿上了。正让人疑心是不是冬天要来了,这又玩着花样似地晴了一两天。这下舒了口气要拿出夏季小裙子出来时,这淅淅沥沥的秋雨又来了。这样的雨季应该是南方专属的。在济南下雨的时候,南方的气温都升高了。
安庆既热且干,要命了。远在安庆的老师这样跟我说。他是济南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这个南方人把南方的雨也一并带来了!
刚来济南的那几天,我曾在梦里见到本科大学的老校区。梦里还是秋天,敬敷书院与黄梅戏学院中间的那条道,这一边是一排水杉,那一边是一排香樟。一排红彤彤的水杉,又直又高,仿佛要努力灼烧着那一片瓦蓝的天空。于是在傍晚的时候,那一片天空也殷殷地粉红了,分不清是日落的缘故还是灼烧久了的缘故。另一侧的香樟则稳重得多,在秋天里叶子也是绿的,不过不是春天里的嫩绿,这种绿好像经过了春夏的沉淀,变得近乎墨绿了。一条街道,鲜艳的火红,沉稳的深绿,深绿敌不过火红,但也井水不犯河水。这幅油彩似的画烙在我心里了,愈远离故乡,愈发清晰。
山师大的校园里,也有这样的街道,但两旁的树已经不同了。大家都说,山师大的校园,在春天里是最美的,三四月份的时候尤其好看。通往教学楼的那条道,两旁都是杏树,杏花烂漫是极美的。但我还未见过,只等来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