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爱情小小说:只坐后座的女人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散文集《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车里克制,回去继续将就,未尝不是一种对儿时记忆的友善?
只坐后座的女人
文‖张亚凌
白色,陕EyF999。稍一辨认,灵儿走过去拉开后座门。
灵儿对识别车实在没兴趣。就像写字用的笔,只要写得顺溜,1999的派克与6块的罗氏钢笔有区别吗?儿子对车却极感兴趣,一看到小城不常见的特别的车,小嘴巴就吧啦吧啦说道起来,从解释标识到不同款式不同价格,俨然4s店出来的。每每那时,灵儿就笑了,真是那里缺这里补啊。一想到“这里缺那里补”,灵儿就有点小难过。她好静,丈夫好动,好静的她除了工作外包揽了家里家外所有的轻活重活,好动的丈夫很少着家自然从不分担。
只是灵儿一坐上白色的陕EyF999的后座,心里就充满了快乐。自然又想起了那套关于“平衡”的歪理来: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苦,经历了那么多不堪,就是为了换来这段幸福时光?坐在车里,如同被浓烈的压缩了的幸福包裹着,那幸福似乎还一直在发酵呢。
灵儿上了车,他就转过头,一脸轻轻浅浅的笑。那笑与灵儿的目光一对接,就荡漾开来,暖暖的。灵儿总有一种欲望,想把那笑容聚拢起来,抱在怀里,贴近脸颊。将自己整个人儿能埋在笑里,该多美。
隔着座椅,他跟灵儿对视着,恍惚间灵儿就回到了儿时——
他一直坐在灵儿后面,从三年级到小学毕业。多年后灵儿才觉得此事很是蹊跷,咋可能每次排座位都那个顺序,他四年级就长成了班里最高个,应该在最后一两排而不是中间,没道理。对于一个优秀学生,老师总是那么宽容。这是灵儿做了老师后总结出来的。课间或自习,他在后面一戳,灵儿就转过身来。他能把一道题想出几种解法,一一说给灵儿。灵儿根本听不懂,直到多年后考上大学,灵儿的数学都是硬伤——从没及格过。他能拿几根麦秸编出青蛙,蝈蝈笼子,蚂蚱;他能拿着小刀将小木片给灵儿刻出个玩具发夹……
是他把儿时所有的快乐都给了灵儿,还是灵儿关于快乐的记忆只有他?谁知道呢。
灵儿就跟他坐在车里,像儿时在教室一样,一前一后。有时就那么看着,微笑着,一句也没有。车里满是甜甜的寂静,吸一口,能醉人。他们不说现在也不提未来,只说儿时。有时灵儿说春草儿时的囧事,他说狗剩的傻事,俩人都能傻笑半天。
他们,只能坐在车里。
小城很小,小到打个喷嚏能从城南溅到城北,小到你在任何自以为人迹罕至的地方抬头就是接二连三的熟人。是不是城小,配合着城的小,人的心就小而玲珑了?只要看见不是夫妻的一男一女,就会泼溅起是非的浪花,朵朵奇葩。小城人的想象超乎寻常,你出去遛狗,传过三张嘴,兴许就变成了你出去偷牛。
小城是非多。
车里,就成他们唯一能呆且看似安全的地方,一年四季。
灵儿知道,自己只能坐在后座,适当的距离必须有的。儿时他们可以推推搡搡扭扭打打,而现在,一根头发丝都不可以碰触的。一次他伸过手说,你前来一点,衣服上有个东西,我帮你取下来。灵儿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不用管。
那手接触到衣服,下一步呢?随意摸一下头?下下一步呢?没有第一步,就不会有无数种可能的下一步乃至下下一步。
灵儿知道,自己是太累了,距离美好太远了,只想找个地方歇歇,找个人坐坐,说说彼此能懂的话更好。歇好了,攒下劲了,得继续赶路啊。灵儿更知道,开始时踏上不同的路,就永远不会重合,要强行重合就避免不了伤及无辜。
车里克制,回去继续将就,未尝不是一种对儿时记忆的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