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母亲的阳台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随笔
那阳台在母亲离去后先是蓄满思念,思念没有出口便奔涌成忧伤郁结成悔恨——辜负了的就得加倍偿还。
母亲的阳台
文∕张亚凌
我喜欢说“母亲的阳台”,——好像那个阳台单单就等着我飞离母亲后填充她孤寂的日子!
在我敲击键盘的此刻,母亲再也不会出现在那个阳台上了,而那个阳台一出现在我的视线内,就惹得我泪水模糊了双眼。尽管如此,我还是固执地说着“母亲的阳台”。
有些往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反倒愈加清晰,就像母亲和她的阳台:
不论我何时回家,站在门坡下,抬眼,母亲就伏在阳台上微笑着向下看着我。
那一刻,我像个刁钻的坏孩子,并不急着回家,而是长久地仰着脸看着阳台上的母亲,迎着母亲的目光,我就笼罩在一种很温暖很温暖的感觉里,好像仍是个需要她呵护的婴孩。
该回城了,在门坡下等班车是件既麻烦又幸福的事。等了好一会儿,满心欢喜地喊着“来了来了”,却常常因已满员而呼啸而过。回头,总能看见母亲伏在阳台上微笑着的神情,她自然一直陪着我等车。
常常是边等车边同母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外乎我嘱咐她“腿脚不利索就不要挪动”“经常开窗通风换换空气”之类的话。有时,我一句话还没说话,她已经点了几次头“嗯”了几声。那时的母亲,像极了我那只是口头答应却不付诸行动的孩子。
一次路过家门口,我就顺便下了车。站在门坡下,抬头,看见的是母亲斜斜地靠在阳台玻璃窗上望着东面的身影。我没有喊,轻轻地推门上楼,上了阳台——
母亲坐在凳子上,整个身子、头都靠在阳台的玻璃窗上,一动不动地瞅着东面的大路,纵横着岁月犁过的沟沟壑壑的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如雕塑般。我刚喊出声,笑意立马在母亲脸上荡漾开了,母亲依旧软软地靠着窗玻璃。“我一直瞅着,咋就没见你下车?”
我说“刚好路过”,从西面下的车,母亲便像获胜的小孩般,欢喜而自信地说:“我就说,我天天都瞅着哩,从我眼皮底下过我还能没瞅见?”
那一刻,我鼻子发酸,母亲“天天都瞅着”,等女儿回来看她。而我,总是忙忙碌碌,给母亲说好的回家的日子一再往后推,实在推不过去了就干脆以种种借口“省略”掉。母亲也就习惯了一厢情愿地呆坐在阳台上,瞅着我回家的方向。
十年前母亲因中风落下身体不便后,她活动、行走的范围就缩小成了阳台。即使在我回家的日子里,一旦没呆在她身边,她就挪到阳台上,看着东面:我总是从东面回来,等我回来,在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每每回家时碰到左邻右舍,他们就说起母亲一整天一整天呆坐在阳台上的事。我知道他们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可每每听到这些话,我心里总是酸酸的,很难受很难受:母亲,只是我思念的一部分,而我,却是她所有的牵挂!
我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母亲将她所有的牵挂注满阳台,最终定格成一个个东望的剪影。
而今,一回家,我就会坐在阳台上,坐在母亲曾天天坐着的板凳上,恍惚间,就看到了母亲的形容……
曾经呀,母亲的阳台上尽是母亲重重叠叠的身影,而今,母亲的阳台上却密集着女儿悲痛而无望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