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舌尖上的记忆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随笔
今天,在很多时候我们无所不能却少了激动,我们可以随意享受一切却没了兴奋。
舌尖上的记忆
张亚凌
我是个肤浅的人,一直固执地觉得舌头的记忆远比大脑具体而深刻。已经快走过中年的我,依旧无法摆脱舌头对我的影响与掌控。
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一看到青辣椒,很多沉睡的画面就被激活了,就哗啦啦在眼前铺排开来——
一群小屁孩,急着去玩去闹,等不得家人把饭做熟。咬一口青辣椒,就一口冷馍馍,辣得呲溜吃得蛮香。大致哄了一下肚子,就凑成堆疯玩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直等到巷子里、麦场上、沟埝边响起“狗蛋——”“黑丑——”“栓柱——”“花儿——”……的乳名,才从各个地方冒了出来。那时,青辣子跟冷馍,就是一顿香喷喷的饭啊。
那个年代,当你说“没味道”“吃不下”时,大人们多半会疼惜地瞅着你,告诉你,就个青辣椒就有味道了。是的,几个青辣子常常就替父母将难以下咽的东西刺激进了我们的肚子。在那个炒菜也多变成水煮的年代,味蕾极端清寡,辣似乎就等同于香。
说是去地里割猪草,两三个铁姐们,被父母严刑拷打都不会彼此出卖的那种。坐在沟沿上,会心一笑,就知道该干什么了:各自从兜里掏出一包纸,——撒了盐的红辣椒面。就有人拿出一个馍馍,掰成三块,馍馍直接蘸着辣面吃。
那种感觉,酣畅淋漓,刺激够味:越吃越辣,越辣越香,越香越想吃,越吃越辣,边吃边说着只有我们能听懂的笑话。吃时,辣得呲溜溜;说时,笑得像打雷。
时候不早了,割点猪草就应付了爹妈,受难过的却是各家的猪们。
那时不知借着割猪草的名义,干了多少“伤猪害理”的事啊。依旧是铁姐们,爬到西瓜地,学着大人挑拣西瓜的样子,敲敲,听听,鬼知道听什么,其实只是挑一个大的罢了。扭断瓜蔓,又后退着爬出去。一拳是砸不开的,几拳砸开,几个小脏手们直接挖着吃。(迄今为止,我依然觉得最香甜的吃西瓜的方法是砸破,用手挖着吃。也悄悄在没人时尝试过几次,却又吃不出那个味儿了。缺的是简单纯粹到心里只装着吃的伙伴?或许吧。)时间浪费得差不多了,又勉强割点草将就一下猪。借着割猪草不是还偷过苹果吗?借着割猪草不是还玩得天翻地覆波澜壮阔吗?借着割猪草做了很多或许让猪都脸红的事啊。
多年后,每每觉得日子平淡得让人乏味时,就想像儿时那样吃一次辣子,这种愈来愈强烈时,也就真的那么做了,奇怪的是,就能将自己从浑浑噩噩中扯了出来。
有时顺风顺水,似乎时时处处都很幸运,以至于我有点怀疑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我这个人有点贱,从小就不是幸运儿,坏事来了习以为常,好事来了倍觉不安。这或许是受姥姥影响,一得到莫名其妙的好处,她就惶恐不安,就得弄出去点啥求得心安。深受她老人家影响,我也总担心消受不起福分。
敦厚的舌头就提醒我,吃点过去你觉得好吃的吧。于是就吃几天白萝卜疙瘩,只有盐与花椒面,就是觉得香。吃着白萝卜疙瘩,我就会想:这样简单的饭也可以吃下,还贪婪吗,还想得到更多吗?
那时,一年吃不了两次肉,肚子里老缺油水。母亲就割点板油,在热锅里炼成猪油。热烫烫的猪油泼在红辣面上,油翻滚着浇开了红的花。油静下来了,凝固起来了,从中间是红到淡到乳白。这就是如今早已绝迹的猪油辣子。
印象最深的是用猪油辣子夹热乎乎的馍馍,馍馍掰开,用勺子刮薄薄的一片夹在馍馍中,手一按,似乎能感觉到油向两边渗。馍馍掰开,真的能看见渗进去很厚,再撒点盐巴,绝对香。有猪油辣子的日子,是最滋润的日子。不管吃啥,放点猪油辣子都奇香无比。
到吃饭时间了,活忙得没时间做饭,母亲会说:去,自己馏个馍馍,不是有猪油辣子么?那神情,就是张扬着的骄傲。以至于我也会悄悄地给好朋友说,我家有猪油辣子。
一碗猪油辣子,吃两个多月呢,哪怕是盛夏。那时,似乎没人关心变质没。
而今,在很多时候我们无所不能却少了激动,我们可以随意享受一切却没了兴奋。我们是不是都不及那时的一个青椒一块板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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