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蔚：燃烧的生命——献给夏
01
初夏的脚步
千年万年时光翻涌
苍老而从未停止血红燃烧的太阳神
乘上永不灭亡永不停息的天马拉动的车驭
冲破大雪厚积下的云层
冲破初夏晨曦中团团围绕的山神吐出的湿冷雾气
来临我的身前
发须燃烧、衣襟燃烧、天马燃烧
遮蔽天空的燃烧下的血红发出古玉般厚重的声音
——仿佛吐出千年燃烧时光的声音
在我耳边萦绕
告诉我，千年万年后的燃烧的今夏
是他——永不死亡永不停止血泪燃烧的太阳神所见过的
最彻底最疯狂最歇斯底里的燃烧
庄严的声响、庄严的宣告——
给予众生力量的太阳神发出
——他向我宣告—他的火焰燃烧时光
而迫近我的夏的烈焰燃烧生命——
为烈焰痴狂的生命
夏的脚步殷殷，雷声般透过大地的颤抖
而不透过空气的涟漪，传向我——
原野上孑立的我
夏是燃烧生命
夏是四季翻涌迸发
熔浆般炽热，冲向九霄
02
盛夏的光热
晨曦走向天空
影子走向脚下
山神隐照、雾气散去
伟岸尊贵的太阳神退去华裳
他健美的胸脯，仍是血红燃烧
热浪一起一伏，涌向我
涌向花草树林、鸟兽鱼虫
涌向平铺着的大地——毫无阻挡
热浪拍打树叶倦怠
树叶拍打蝉声续断
蝉声裹了光热涌向我
壮年的我，蕴含青春生命的我即将燃烧
化为光热
夏欣赏太阳神的光热，生长着蔓延着
囊括包束万物
——河流、山脉、鹿群
万物无法逃过，我未想逃过
我欣赏夏的光热，积累青春生命
消得片点星光，便将汹汹滔滔燃烧起来
夺去我的肉体，任其燃烧，化为光热
对这一刻，积攒数十年时光，数十年生命
而今，平躺下，平躺在夏里
血红的夏——等待数十年的夏—点燃我的肉体
03
燃烧的季节
盛夏，燃烧的季节
燃烧的我，行走人间，热浪拍打的人间
痴迷缠绕人间，欲望缠绕男女
汗液黏稠，不可分割
伸出手，用我的生命，烧个彻底
燃烧的人间，空澄燃烧
数十年等待，数十年内聚
为今夏，汹涌燃烧
今夏的蝉声，共我一般，十七年等待
今夏鸣个不休，携了热浪共我一道
拍打人间，山川、河流和鹿群
剩下的时间不多，燃烧的时间不多
行走人间、行走山川、行走河流、行走鹿群
04
死亡与新生
人间危楼环堵
水泥的，钢筋的，塑胶般层层包裹
不散光，不散热
没有火源，没有光焰
缠绕的欲望，拉扯不清
红是樱桃滴血，绿是人心腐火
越发收缚越发躁动难耐
水泥中、露天下、角落中、黑暗里
交缠不分，不加遮掩
都叫我一道烧开来！
烧去一切烧出光明
纵了火后
逃开去，逃开去，任它燃烧，任它空澄
逃到山川——我燃烧着的时光消减
——狂热不息的燃烧
背离一切，临着高耸的山神呵，它冰冷的吐出雾气
隐在山中的灵兽——鹿群——交织在雾中
锦绣般的毛皮沾染雾气，湿淋淋，却不滴落
挂连成长长的一串冰冷的水珠，无色透明，仿佛挂着一串空气
我俯下身
“快乐吗？”
鹿群仍是湿漉漉一片
同黏液般的青苔地衣搭在浸汗的手背一般
鹿群空灵的声音，吃入了湿润一片的地衣中
危立的山神呵
我发芽般的肉体。不可移去雾气分寸
但我燃烧着——我的青春，我的生命熊熊燃烧
珍奇的灵兽困扰在雾中
世间的光明，困扰黑暗内
阻塞的光明如同我阻塞的心
大团血液，大团火焰冲击着
却越发地 收束在囵圄中，不得动弹
缚住手脚，缚住头颅——用钩索
扼住脖颈，扼住吐纳——用双手
扼住心脏跳动——用死亡
阻抑的光明
阻抑的燃烧啊！
我独自替世界沉重叹息
不可饶恕
不可放任
剖开我的胸膛
在这盛夏
在我燃烧的时刻
喷涌出血液
喷涌出火焰
烧开去，烧开去
烧去雾气，烧去寒冷
灵兽是光明
生命烧出光明
任它烧开，光明在身后
四散射去，车马奔向四方
奔向烧开的人间
人间的光明是果实般清香的温暖，樱桃成熟
身后光明四射
身前河流滚动
大鲤匿于深潭
水草岸岸相枕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白鹤归落
河流滚动，河流挣扎
扑上岸边水草织就的席上
如同黎明前的黑暗企图抓住灯火
扑上再滑落
滚沙覆盖，一层再一层，积出滩涂
是天堑隔断行走
水是生命挣扎，宛如婴孩落地啼哭
夏是光明——生命诞生
燃烧的我清晰
天空的星升起
天空的星也必殒落
升落间
生命是一种平衡
未曾在天空中增减
挣扎的水，挣扎着诞生
我怜悯
恰如人间挣扎的我
我怜悯
血红燃烧下的我
挣扎涌落下的水
天空的星殒落
血红一片扎入水中
血红的光热升起一片无束的水
天空的星升起
我是生命烧尽，换得新生重蓄
05
夏的复始
夏在体内穿行
我的肉体——温暖如稻草的园囿
金黄的鸟冲撞
蝉鸣不休，热浪收束挤压
钢筋水泥外
夏仍在生长蔓延
只是蝉回到了土里
我回到了水中
太阳神不死灭
夏不死灭
蝉不死灭
我——夏里的青春生命——不死灭
左二为作者彭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