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周末特刊】董攀山:【为新时代干杯!】(散文)
为新时代干杯!
——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
作者 ┃ 董攀山(山东)
1954年农历9月27日晚,我在鲁西南的一个农家呱呱坠地了。5个闺女一个儿(我前面有5个姐姐,就我一个是男孩儿),着实乐坏了举家上下。前来道喜的堂姑说:“你们家生个儿子比攀山还难,就叫攀山吧!”于是乎,我便有了这个看似有志、实则艰辛的名字。
说是艰辛,还在于以后。听母亲说,在我两岁那年,父亲就因病去世了。母亲一人拉扯着四个孩子(这时大姐已出嫁,二姐夭折,剩下我与其他三个姐姐),其生活之窘迫是可想而知的。好在政府有救济,每当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上面就送来些衣食之物。记得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有一阵子三个姐姐饿得奄奄一息,我也脚、手、脸浮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母亲说:“闺女不中用,饿死就饿死吧,可儿子怎么办?”大队领导知道后,便领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来我家看了看。第二天,我家便分得了一篮子醋糟和几块棉饼什么的。嚼着那又苦又涩的食物,我实在咽不下去。母亲说:“你还作噎(鲁西南语,挑食的意思),要不是公家(即党和政府),这也吃不上!”从此,我便对“公家”倍加敬重。
1962年9月,我进入本村小学读书。应当说,一至五年级上得是有滋有味的。那时候,学校里提倡的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社会上倡导的是助人为乐,热爱集体。除了正常的课堂学习外,每周四下午还为军烈属打水、扫院子。这期间,我一直担任班干部,每学期都被评为“三好学生”。见了我的班主任老师,母亲总不免要做些调查了解。
“他老师,俺攀山上学中不?”
“中,熬一份子!”
熬一份子,就是将来能有所出息,不会白上。有了这个鉴定和评语,母亲自然是烙个锅饼或煮个鸡蛋给我。
正当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六年级,并抖起劲来准备“熬一份子”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老师和学生各自成立了红卫兵组织到处串连,我也跟着人家到县城看了看楼房有多高,电灯比煤油灯究竟有多亮。后来毛主席号召“复课闹革命”,我们才重新坐到了教室里。然而虽说复课,实际上远远不如过去。规章制度被废弛,教学秩序一片混乱。在反“师道尊严”的口号下,学生不学习还造老师的反。当时,我对这种状况虽然讲不出多少反对的道理,但总觉着这样做不是个法子。学生应该好好学习才对,不能整天吵吵闹闹的。于是,我与一个要好的同学试着贴了张替老师说话的大字报,结果竟被冠以“保皇狗”的美名而差一点被拒之在初中大门之外。多亏有几个“四类分子”的子弟垫底,要不在三个不能上初中的学生名单中,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有了这次教训,我学得乖巧了一些,只管读书,不问他事。那时候虽然班干部不让当了,但学习成绩还是数得着的。尤其是作文,经常被语文老师作为范文在课堂上朗读。一次,我们班参加我们村里的忆苦思甜大会,会上发言的正是我的堂哥诉说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伯父如何被还乡团杀害的悲惨家史。也许是写自己家的苦难更为动情的缘故吧,在写这篇“会后感”时,我落笔成章,一气呵成。讲评作文时,语文老师不仅给予了高度评价,朗读时还流下了热泪。正因为学习不错,我的作业本基本成了“公用本”——每当做完作业,我的作业本总是被别的同学抢走,你抄罢我抄,我抄罢他抄。
1971年初,我们初中毕业要升高中了。那时,根本不搞文化考试,全由管理学校的贫下中农代表进行推荐。所谓推荐,实际上就是把以权谋私、任人唯亲、开后门等腐败行为合法化、正当化、公开化、制度化,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样。在被推荐上高中的学生中,基本上全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的孩子,而不管他们的学习成绩如何差劲。当时,我就预感到自己是不行的,因为在此之前,上面突然间在我们这批学生中发展了一批团员,我们几个学习最好、各方面表现都不错的学生都没被吸收进去,而一些在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子女都被发展了。果不出所料,推荐结果公布后,我被告知因不是团员而不得上高中。
记得那是一个隆冬的早晨,我正在厨房里帮母亲烧火做饭,我的一个老实巴交的、作为我们小队贫下中农代表参加推荐学生升学的堂哥告诉我说:“攀山,高中别想了,人家说你不是团员!”由于早在预料之中,我听了之后并没怎么吃惊,只是含泪对一旁的母亲说:“娘,全班就数我学习好!”
大队党支部书记董世耕是个爱惜人才且富有正义感的人。那天晚上,我们几个“落榜生”到学校办事情,正碰上他同其他几个村干部借用学校的教室研究工作。看到我们,他说:“别灰心,复读一年,明年上!”
复读,那是考试不及格者被淘汰后,重学原来的课程,准备再考的一种选择呀!可我们这些学习好的学生反倒要“复读”,真是荒唐年代的荒唐事!但我们知道,老支书尽管对那种所谓的推荐不满,可迫于当时政治形势的压力,只能如此了。我们感谢老支书的同情和关心,只好“重操旧业”,又学起了自己原本就学得不错的初中课程。
第二年,我们进了公社中学读高中。两年的高中生活,至今还使我难以忘怀。当时,正赶上所谓的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回潮,校领导在大会上公开宣布,考不及格是不发毕业证的。老师们也说,今后上大学,要从应届高中毕业生中直接考取,不搞推荐了。报纸上、广播中,强调文化知识重要性的文章和声音也多起来。自己的命运就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了,我们是何等的壮怀激烈啊!那时节,我担任班里的学习委员,除了自己拼命学习外,还认真履行职责,抓好全班的学习。有时晚自习,时间一长,个别同学不免交头接耳。每当发现这种情况,我总是那么生硬的几句话:
“咋呼什么,你家有啥吃是不?”
由于常年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农业生产每况愈下,多数同学家中连地瓜干都吃不饱。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提醒同学们注意,父母省吃俭用供我们上学不容易,学不好对不住他们。现在看来,那时的工作方法是何等的简单粗暴啊!可同学们竟能一呼百应,虚心接受,这说明人人都还是想考上大学的呀!
经过两年的刻苦努力,我们不但复习了初中的全部课程(上高中时,多数同学的初中知识学得不扎实),学完了高中规定的全部内容,而且“盘子外面找菜吃”,学习和掌握了相当一部分大学高等数学知识。毕业考试时,我们班人均每门功课70多分,我平均每门功课90余分。尤其是物理、化学两门课,远远高出同年级的其他两个班。在这两年中,我的语文成绩进一步提高,所写的作文不但经常被老师在本年级作为范文朗读,有时还被高年级的老师、同学拿去看。同时,我还积极参加集体活动,每周一期的黑板报我全包了;我们住的是集体宿舍,冬天倒尿缸的活儿我也常干。有一次学校搞文艺汇演,我自编自演的反映积极参加体育活动的相声《勇争第一》,还被文艺老师称为不错。由于表现突出,我光荣地加入了共青团;两年的四个学期均被评为“三好学生”。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我们几个班干部到高中时的班主任老师田宝生家里叙旧。师生相见,分外亲切。田老师亲手做了十几道菜,又拿出了两瓶珍藏多年的二锅头招待我们。菜是香的,酒是醇的,但吃起来却味同嚼蜡,心中有说不出来的苦闷。是对两年高中生活的留恋?还是对当时某些社会现象和不合理、不公平政策的不满?面对南天的明月,我们无语凝噎!
1974年底,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我光荣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与此同时,通过自修和函授学习,我先后获取了山东大学和中央党校的大专和大本学历,圆了当年无法实现的大学梦;更大的收获是,在省城娶妻生子安了家,真正实现了“下定决心,脱离农村;排除万难,不当社员”的理想目标(上初中时,由于农村生活太苦,有的同学把毛主席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伟大教导篡改为“下定决心,脱离农村;排除万难,不当社员”,受到无情批判)。2014年9月,我年满60周岁,正式退休,而就在这个月,孙子出生。
那天,是老婆和儿子陪着儿媳妇到医院去的,一大早就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上午生不了,看样子下午三点差不多。下午三点,我准时赶到医院。陪护的亲友老远地喊,生了,是个男孩!我拔腿跑到产房,想看个究竟。可护士已经给包裹住了,是男是女看不见。待婴儿进了病房,可以看了,我极娘们似的、极轻轻地打开襁褓,自上而下、自左而右、反反复复地看了三遍,待真真切切看清了那粒“花生米”和那颗“小核桃”之后,才拿出手机向亲朋好友报喜。
“嗯,不如闺女,还是闺女孝顺!”得到对方的祝贺时,我得了便宜又卖乖地说。实际上,又犯了一次重男轻女的错误。第一次是儿子出生的时候。
重男轻女的后果是:天天洗尿布。
洗尿布的感受是:越苦越累心越甜。
越苦越累心越甜的实质是:重男轻女。
……
唉,老母亲遗传给我的啥都好,就这一点不对。明知不对,还克服不了。出院后,我趴在孙子的小床旁,戴上老花镜,坐着小马扎,上面亲着他的小脑瓜,下面搓揉着他的小脚丫,平均每天看一个钟头。不是看望的“看”,是像看书一样,扎扎实实地阅读。见我如此的没完没了,老婆督促我说,快去洗尿布。我便抓紧履行职责。
孙子百日时,恰逢我们参军入伍40周年。2014年12月21日,我们一帮子同时入伍的老乡战友相聚在一起,纪念这个可喜可贺的日子。与会人员中,有在部队继续服役和退休的职业军人,有转业到地方工作的同志。大家抚今追昔,感慨万千。
“要是那时允许高中毕业直接考大学,就不当兵了!”
“不当兵,怎么能提干!”
“也是啊!”
“在老家的同学,现在生活得也很好!”
“对,关键是处在什么时代!”
“说得好,为我们的新时代干杯!”
“砰”地一声,十几只酒杯撞在一起,我们人人来了个一口闷。
这次活动,我们都喝醉了。所不同的是,在其他场合,我们是迫不得已被别人灌醉的;这次,是自己把自己灌醉了,尤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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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董攀山,山东定陶人,军人出身。长期从事机关文字工作。在完成公文、日常文书写作任务的同时,还试着写作并在《时代文学》《中国老年》《祝您幸福》等杂志和《解放军报》《前卫报》《工程兵报》《大众日报》等副刊发表了一些报告文学、散文、杂文等文学类作品。著有长篇传记文学《我的军旅生涯》一书,本文是该书的“引子”和“后记”部分。山东中华文化促进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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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鱼儿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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