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杜爱英:一眼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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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爱英
杜爱英,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咸宁作协会员,赤壁市作协会员。
一眼一百年
湖北 杜爱英
七月的江风,趁着夜色,翻过长江大堤,撒开了腿,疯跑起来。我和女儿一家人骑着共享单车、电动车迎着江风向江滩奔去。
拾级而上,月亮湾里灯火阑珊,阔广的江滩俨然是一个绿树林立的公园。漫步其中,一尊尊雕像演绎着武汉人百年日常生活、历史风云际会和千年美丽的传说。
江风浩荡,武汉人苦熬了一个炎炎白昼,终于卸下了奋斗的盔甲,轻松地浸润在清凉江风里,跳舞、慢跑、溜滑轮、携情侣漫步、坐游览车观江滩夜景,人生惬意何其美哉!
向着江水,走过二百米长的宽阔道路,蜿蜒千里的江堤就在足下了。放眼望去,江堤悍然如北方长城,它坚挺脊梁阻挡着汛期汹涌澎湃的江水;江堤温婉如江南女子,它伸展长臂怀拥着一路向东的一江春水;江堤是一位健壮青年,它引领着江城人走向美好未来;江堤是一位忍辱负重的缄默老者,静观江城百年历史风云变幻:洋人的跑马场禁止中国人入内;武汉国民政府与帝国主义进行的尖锐斗争;老汉口打码头的混乱械斗;江面来来往往鸣笛的运输驳船以及江滩日新月异的变化。这一切,百年江堤都点点滴滴收入记忆的囊中。
高高江堤下,武汉人在江边沙滩上建起了一个个娱乐场所。夺目的千人广场舞声势浩大,音乐震天。老电影广场的人席地而坐,黑白电影勾连着老一代武汉人的过往岁月,也把新一代武汉人的生活纵横延伸。
“啪啪啪……啪啪啪……”伴随着急促脆响,江堤下稀疏树丛里闪现着点点火花,火花声响形状如黑云里的霹雳闪电。定睛细看,朦胧灯光里,三个壮老汉手里各抡着一条扁担,扁担一头系着一根两米长的粗绳,三人轮番挥动着扁担,那粗绳被舞动得呼呼生风,一下一下着实抽打在一只硕大旋转的陀螺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声响不绝,陀螺疯转不止。那陀螺,头镶嵌着耀眼的红点,尾镶嵌着灿然的点黄,那呼啦旋转的陀螺把点舞成了炫目的圆,硬生生把一群熊孩子拉扯了过来。
江水边,石码头旁,许多年轻父母牵着孩子赤足趟走在浅水里,孩子们的嬉闹声掠着水面飞向江心,不知惊扰了多少江鱼的梦。
更多的人则瞩目对岸灯火,一个个高大建筑用七彩灯光作丝线,绣出了亮丽耀眼的黄鹤楼、雄伟壮丽的长江大桥、巍峨挺拔的大厦高楼……
“呜……呜……”
“船!”三岁的旬旬指着远处一艘金碧辉煌的游轮惊喜叫道。那游轮如一位款款而行的端庄女子,在江面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着。我牵着旬旬的手,在江堤上眺望,静等它姗姗而来。
“呜……呜……”
“知音号”三字由小变大,连船舷、甲板都隐约可见。
听女儿讲,知音号是移动式话剧,武汉人的民国生活尽演绎在三层船仓内。
一楼是舞会和酒吧,夜上海般的欢乐场。欢乐场里有意气风发的实业家、有落魄的记者、有当红的电影明星,酒吧里充满了悲欢离合。穷记者爱上了富小姐,可门第相差太大,难结连理,记者惆怅出国。在国外,记者结婚,继而离婚。回国时知道小姐家败落了,却联系不上对方,谁知竟在这儿邂逅。错愕、惊喜、哀怨、相拥,旧日欢乐时光又跳跃在了繁枝密叶间。
三楼船仓每个房间都是一台独角戏:有失忆的战地记者;有急急买报看时局,奔赴它方的姑娘;有为了戏院存亡被迫离开恋人,与高官同枕却旧情难忘的戏子;有在楼道里暇坐的擦鞋匠。他们的演绎空间有豪华包间,也有阴沉的底仓。
二层船舱是互动区,有各个角色的交流与互动,也有小角色穿插在观众之中,“相遇知音”。
我也曾亲眼见过许多年轻人经由灯火灿然的栈桥上船,转眼他们身着旗袍在船舷边、四层甲板上看两岸灯火。此时,民国时期的乐曲缥缈在烟水里。近在咫尺,游人和观景人都不知此情此景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即使慧心澄明观景人的我,也期盼着“知音号”能载着武汉人的烟火岁月,长久畅游在长江上。
伫立在老汉口码头,目接半个世纪前。
腊月的一个清晨,和母亲连夜走了四五十里路的一个小女孩,紧紧地跟在母亲身后,母女俩在赤壁港口拥挤的人群里挣扎,好不容易挤上轮船,进入底仓,坐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底仓里的人大多有担子,担子里有蔬菜、活鸡活鸭,旅客大多坐在扁担上。他们肌肤粗糙,身着粗布衣,穿着粗布鞋,神情木讷。底仓味有点重,小女孩坐久了,头晕,便顺着旋梯爬到了上层。上层宽敞明亮,有座椅板凳,旅客穿着也齐整。小女孩趴在船尾窗边,看螺旋桨把平静江水搅出腾腾雪浪。那雪浪让女孩眼前泛起父亲在田地里扬着牛鞭,驱使着老黄牛,犁出一道道松软黑浪的情景。
这白浪从赤壁码头一路逶迤到了汉口,这白浪晨沐朝阳暮驮晚霞。小女孩和母亲走在细长人流里,双脚在仄仄的跳板上颤抖。这跳板由许多块木板搭建而成,由于江滩淤泥过多,轮船靠不了岸,旅客只有通过搭建的长长跳板上岸。小女孩望着脚下铺着夕阳的江水,担心脚力不稳,一头栽进江里,而母亲不会游泳。
母亲见女儿弯着腰慢慢探步而行,而后面的人又催得紧,于是发狠命令道:“盯着木板,不要看水!快走!”
好不容易脚落了地,女孩向江堤奔去,她想尽早看到心心念念的大武汉。
站在江堤上,只见汪洋似的低矮拥挤红砖楼房,都浸润在暮霭里。眼前昏黄的街道,几乎没有行人。武汉人可能正在家吃晚饭,女孩猜想。这里没有乡村的炊烟,女孩无声叹息。母亲好不容易在江岸人家打听到了姨婆家,姨婆一家人住在低矮平房里,黄陂的外公也暂住在姨婆家,他白天在姨婆家附近的街道边摆摊画糖(用糖水作画),赚点钱贴补家用。
做生意的外公有一担挑子,一头挑着小煤炉(用来熬糖),另一头挑着一个方正的箱子(外公的工作台)。箱子上方有一个画着十二生肖图像的转盘,转盘中心有一个灵动的指针,你只要出两毛钱,就可放手转一把。无论你转到哪种动物,外公立即用一个小木勺舀一点液态红糖,然后以木勺为笔,红糖为墨,二三秒的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糖动物就绘成了。白天,江岸街道来往的人多,许多小孩花两毛钱,就可买到一只可爱的糖动物。如果运气足够好,还可转到一只腾飞的龙。小孩子们把栩栩如生的糖动物举在手上不时看看,看得馋了,伸出舌尖舔舔,那甜蜜和满足就飞挂在了嘴角。
外公曾给小女孩送过一只糖老鼠。糖老鼠不仅有着琥珀的剔透晶莹,而且有着老鼠的机灵可爱。在小女孩眼里,糖老鼠不仅是一种甜美食品,更是一件精美艺术品。
小女孩和母亲在姨婆家见到外公时,外公正生着气。外公诉苦道,一连几天,有几个不良青年拥在外公摊前,其中两个用手掌用力压着龙,使龙的位置偏低。另一个拨动指针,转动的指针最终就停在了龙身上。外公说,一只龙的糖水钱要五毛钱,每画一只龙,就亏三毛钱。本想在年边抢着做几天生意,没想遇到了不良青年。姨婆家的几个男青年听说了此事,出门打听,终于把这事平息了下来。
吃过晚饭,姨婆带着小女孩和小女孩的母亲、小女孩的外公去剧院看楚剧—《铡美案》。楚剧的哭腔着实撩拨着观众的眼泪,小女孩虽不能看懂整个剧情,却也陪秦香莲洒了许多的泪。去剧院的路上,街上人可多了。虽说那时武汉街道不够明亮,但黄晕的灯光足够眩晕小女孩的目光了。
“呜……呜……”
“知音号”靠岸了。潮水似的游人从甲板直接上岸,涌进了鱼腹式钢桁架铆接桥梁的“老上海桥”。阑珊灯火里,观景人恍惚身置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夜上海了。
盛夏夜晚,一方江滩,灯火通明,灯火里熙熙攘攘的人们,个个自得其乐。如此闲适的生活,武汉人夫复何求?然而2020年新春,突如其来的新冠病毒肆虐了整个武汉。1月23日上午,因疫情严重,武汉全城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营运,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一时间,武汉三镇交通中断,全城人居家隔离,全国四万多名医生火速支援武汉。
昔日繁华街道霎时没有了烟火气,昔日喧闹的公园阒然无人,长江穿城而过也喑哑了喉咙。然而,武汉人不愧是天上的九头鸟,他们以高度的自律、不屈的毅力战胜了76天居家隔离的艰难,终于迎来了眼前自由的阳光!经历了生死搏命的武汉人,今后还有什么困难不能战胜的呢?
“嘿!外婆、旬旬,我来了!”滑了五公里全副滑轮武装的七岁苗苗,瞬间已英姿飒爽地立定在我和旬旬的面前。
看着可爱的旬旬和苗苗,我顿悟:武汉人的明天宛如眼前笑容灿烂的儿童,有的是美好,有的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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