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 | 湛蓝:初雪

初雪

文 / 湛蓝

主播 / 自在花开

本打算这个周末回老家拿年货,疫情的消息纷至沓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姐正跟我说着邮寄年货的事儿,窗外不知谁激动地喊了一声“哇,下雪啦”!我寻声而动,站在窗前的刹那,见雪花轻柔飘舞,“沙-沙-沙”,一片,一片,又一片,似出阁的女儿舍不得父母,一趟一趟往家跑。我的心“咯噔”一下,那感觉,像极了生命里初遇意中人时的怦然心动。

我哑然失笑,这初雪倒是知心。

每年公历六月一日后的第一次降雪才称为初雪。降雪需要水汽、动力和温度三个条件同时满足并相互配合,缺一不可,可谓“可遇不可求”。成都地处盆地,被龙门山紧紧搂在襁褓中。入冬以来,虽然雪早已落满了我的朋友圈,然成都下雪,十年难遇,怎能不让人激动万分。

雪开始下得稀疏,越下越起劲,像一片片白色的羽毛,飘呀飘。它激起人释放童真的渴望。我穿了一件浅色羽绒服,带着白色的坨坨帽出门。

古旧的街头,天色有些暗沉,沥青路湿哒哒的,感觉清冷。防疫的原因,路上匆忙的行人全身包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雪像初生的牛犊,为了搭个便车,伞兵一样跳上速速驶过的车,踉踉跄跄还没站稳脚跟,就消失了。雪又像顽皮的丫儿,试图使个坏,钻进行人裹紧的衣服里、口罩上冰一把,那天真的家伙哪里知晓,越往暖和的地方钻,消失得越迅速。

小区门口,一个刚出门的男子,一只手拉住两边敞开的衣襟,露出牛粪黄的毛衣,望着满天飞舞的雪花着急忙慌给家人打电话,不断叮咛“出门穿厚点,下雪了,冷得很”。心存爱愿的人都如此,在呵护的人面前,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人生经验都传授给她们,让其提前获得免疫,去规避生命成长中要碰的壁、要过的坎和要遭遇的莫测。包括爱情。

驻足小屋前,缕缕冷香扑鼻而来。我屏息凝神,雪落有声,惟落花间为雅。伸出手,用掌心迎接纷纷扬扬降落凡尘的天使,巴巴地渴望雪堆积起来。透骨的凉,在指间一寸一寸蔓延。一股股凛冽透过毛线帽子直抵耳根,只觉腮帮子发紧,残酷的现实给了我一个小小的下马威。

我用手机正录一段雪舞的视频,一个小小的人儿贸然闯入镜头。小女孩戴着坨坨帽,两条小辫儿搭在肩头,追着雪跑。她追雪的样子,让我想起理查德·罗杰斯作曲的《雪绒花》。她就是一朵盛开的初雪。我正在镜头里沉醉,由于小人儿重心不稳,又跑得急急的,突然往前扑倒,两只小手先着地,我的心不由紧缩了一下,那麻木的疼痛牵扯着我。年轻的母亲将小孩拉起来,拍了拍她面前的衣衫。小孩哭兮兮的,母亲蹲下身,捋了捋她的围巾,温柔地说:“你看这初雪多美啊,丫丫勇敢,爬起来继续追赶……”

初雪

多年前,我错过了这城市的一场大雪。像初恋一样,一旦错过,即是天涯。

我们年少的时候,总以为还有很多机会去爱与被爱,一语不合就强势决绝,轻言放弃。

是年,刚进入三九,初雪降临。

我往一个沉寂很久的ID发出几个字,像放出漂流瓶:城市下雪了。

初雪?寂静的海水里,突然冒了一个泡泡。

我机械地“嗯”了一声。

罕见的初雪,你今天不论遇到什么,都要保持好心情……声音像从遥远的南极传来。

其时,心里正经历着一场飓风刮过海面,对方似乎站在高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我没说话,想起两句歌词“谁说的人非要快乐,好像快乐由得人选择”。大抵是因为那句话,但还是牵动了一下唇角苦笑,笑容充满嘲讽又绝色。

对了,你帮我存一点雪吧!见面的时候给我。

兴许,不是高难度的事儿你还不找我。

对于常人是有难度,但难不倒你。

你是拐着弯儿说我无常?

明知我找茬儿,人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地回,你聪慧过人,用你那些精美的小罐子装好放冰箱里冷藏即可。

嗯,果然冰雪(聪明)!我到底没说透,只腹诽,你怎知我有很多精美的罐子?

蓦然想起在小红书上曾读过的一句话:何为相思?不删,不聊,不打扰。

清茶有味,惟以雪烹为醇。有人说,人生至少应该有两次冲动,一为爱情而奋不顾身,二为人生的健康美丽。我虽已经过了为爱情奋不顾身的年龄,然初雪一样可贵的健康美丽,永远不会过时。大雪当前,煮雪为时不晚,烹茶亦可谓良辰。

初雪,不论从心灵还是视觉,都令人欢欣雀跃。午后,我放下所有累赘,去买了大堆零食,回来开始用砂锅煲羊肉汤。一整个下午,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壶里煮着老白茶,我准备独自看一下午怀旧、白璧无瑕的青春老电影,看它个昏天黑地。一搜初雪,搜索引擎便出现《冬季恋歌》,这部韩片可谓是初雪梗的鼻祖,“初雪绽放的那一天,相逢的恋人会感到幸福的所在”,怀旧的台词,触动泪腺,有液体像雪片,“沙-沙-沙”落下来……

初恋不一定是真正的爱情,但它是人生第一次初尝“情”的滋味。

经年后,当千帆过尽,却在灯火阑珊处遇见一个人,她的一滴泪,惊醒了某一个人沉睡多年的知觉,让其鼻子发酸,心底涌起一阵温热,想必,她就是最终等到的人。

黄昏时分,城市的灯火早早点亮,雪在暖黄色的光线里悠悠忽忽,轻轻盈盈下着。有一个人正穿越汹涌的人潮,他一一走过他们,走向温暖的归宿。

我温了一壶酒,敬这一场迟来了20年的初雪。但我知道,这不是我错过的那一场。

2021.1.7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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