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王 炜:母亲的事业
母亲的事业
王炜
本文原刊于2016年5于23日《陕西日报》
母亲是地道的农民,却被我的小家“胁迫”进了城市。
母亲刚来那阵子,没了农活干,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她说要不是照管我的宝贝儿子她的宝贝孙子,她早就逃回农村老家去了。
母亲大半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从土里刨食,几十年如一日,早就习惯了大门大户的农家院落,她说窝在城市鸟笼似的楼房里,不畅快,太憋气。况且,我时常还要叮咛她进出及时关紧门,嘴也要紧,尽量不跟陌生人说话,尤其是说实话,这些对母亲来讲,太憋屈。再憋屈,母亲也只是说说,终是没有逃回去。
说是来帮我们照管孩子,母亲实则包揽了我们全家的饮食起居,她是一刻都闲不住的。她总说我们上班忙,她闲着,所有能干的家务便都干了。我们的穿戴,但凡有点破洞啥的,早被她缝补好了。尤其是袜子,每次洗完晾干,她都要一一查看、缝补。偶尔闲下来,就一脸忧愁神情。我建议母亲空闲看看电视剧解闷,母亲说电视剧不是打打杀杀,就是哭哭笑笑,有啥好看的? 母亲不识字,她对电视剧四字两叠词的精要总结,经典至极。
我住小区最里面一栋,楼后和邻院的隔墙下有一长溜空地,每年都荒草丛生,小区物业也懒得收拾。母亲就不止一次唠叨,这大一片地,荒着怪可惜!让我拾掇一下,说可以种些菜。想想也是,她有土地务弄了,既能活动身子,又能排解乡愁,倒是好事。我开了一片地,有十多平方,母亲种上了青菜,不到一月,竟也绿意盎然。众邻里见了,奔走相告,没过多久,这片荒地就被瓜分了,都见缝插针地种上了各种菜。后来,母亲惋惜,说我给她收拾的地儿太小了,比她在老家和父亲做务的地小多了,张飞捏了个绣花针,难以施展身手么。
有了小菜园,母亲劳作其间,算来已有六个年头了。冬去春来,夏种秋收,一年四季不知疲倦。夏秋干旱时节,她就用吃完油的塑料壶从楼上提水浇灌菜地,两手各提两壶,总共四桶四十斤,来来回回地上楼下楼,汗水时常就湿透了后背。 种菜以来,家里很少再买青菜、菠菜等绿叶菜,母亲全能种出来,都是带着汁儿的新鲜,黄瓜、茄子、豇豆、辣子、西红柿等,变戏法似的从母亲的菜园里变出来。要吃油泼面了,去菜地拽根葱,顺手掐了根须,牛奶样的白汁倏地冒出来,新鲜的能教人多吃一碗饭。
不知从何时起,母亲成了院里的“农技专家”,菜园就是她向邻里施展专业技能的平台。像不同蔬菜的培植播种技术,农膜覆盖保墒增温的技术,剩菜剩饭沤肥的技术,叶面喷肥雨前追肥的技术,这些都是母亲推广普及,教会了邻居们。因为她懂得时令节气,懂得做务技巧,知道什么时间该种啥,知道撒种、育苗、搭架等种植技术要领。几乎种菜的所有环节,邻里都向母亲学习求教,母亲毫无保留,手把手指导,并乐此不彼,一天天忙得不亦乐乎,极有成就感。
这些年,母亲白天绝大多数空闲时间都在楼后的菜地里。每每回到家,母亲若不在,我站上阳台,透过窗户便能看见母亲在楼下菜地忙碌的身影。套用一句广告语:母亲不在家,就在菜地;不在菜地,就在去菜地的路上。
现在,母亲很少再提及要逃回农村老家去了。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在城里生了个根,一天天征服着生活,同时也被生活征服着。
母亲老跟我说,到城里十多年了,她做的梦都是老家人的事,没有一次在城里。我知道她的想法,农村的老家那是她的家,她的心也还在那大门大院的老家,那里有和她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亲邻们,那里有她熟悉的田间地头一草一木。
有次我跟母亲说,我把我城里这房子卖了,跟她回农村老家去,母亲说:那咋行,你的事业在城里呢,我看好我的孙子,种好菜地,帮你们照管好家,这就是我现在的事业么。
作者简介:王炜,陕西乾县人,现居西安。编辑,编剧,广告策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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