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家乡
文/杨淑琴
2016年跟儿子一家去了一趟海南。当时北方是冰封雪冻的冬季,而海南正是暑热连连。还没等下飞机已感到了炎热的厉害。飞机上的旅客纷纷脱去了棉衣、毛衣,脸上仍是汗珠恣意冒出,不停地用书或报纸搧风以解燥热之苦。
下了飞机,热浪扑来已是热不可耐,急忙换了夏装来迎合海南的超出一般的热情,才算是与海南的热度合拍,稍稍舒服了些。
出了机场坐上了儿子早已租好的车子开始向订好的宾馆驶去。一路上两旁到处都是海南才有的明显的热带特征:高大的香蕉树上长着一盘盘橙黄鲜亮的香蕉,壮硕的椰子树上悬坠着一个个圆圆的青椰子,清碧湛蓝的海水与蓝天白云相呼应显得更加清亮空灵,黄色的沙滩上有穿着五颜六色泳衣的玩水者。看到路边有人抱着大大的青椰子用吸管喝着椰汁,勾引着孙女及我们一众人也忍不住口水连连,再加上我们被炎热的天气搞得口干舌燥,想喝上椰汁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索性停下车子在路边上的一个卖椰子的摊位上买下几个椰子,摊主以熟练的手法用刀在椰子上砍开一个小口,然后把吸管插入椰子递给我们,我们迫不及待地吮吸着,异口同声地说着:“真鲜,真甜!”一致感觉虽在北京也喝过鲜椰汁,但从没感到过这么清鲜甜香。喝了椰汁立刻感到心清气爽,舒服至极。
到了宾馆收拾好东西休息了一会儿,天色已近薄暮,决定出去寻饭吃。
街上已是灯火辉煌人群熙攘,白天的暑热稍稍退去了一些,已有了微微的凉爽。天气的转换也给我们带来了游玩的乐趣。大家一致决定吃顿有特色的晚餐。正在这时传来了哗哗的海涛声,寻声望去,白天的湛蓝的海水已是完全被夜色笼罩,沙滩上亮着盏盏昏黄的灯光,白天喧闹的海滩已回归一片宁静,那灯光是一个个供人们吃饭的小摊位。因喜欢夜晚宁静而充满诗意的昏黄的灯光,我们决定把吃饭的地方就定在那里,索性脱下鞋子,赤着脚踩着柔软的沙子朝摊点奔去。
摊主是一位中年妇女,黝黑色的脸上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头上罩着一条蓝底素花的拢着头发的小方巾,上身穿着一件紫红色的短袖衬衣,下身穿一条海蓝色的阔脚裤子,赤着脚站在沙滩上,看她的一身穿着打扮,就是一位具有当地特色的典型的本地人。我们来到了她的摊位前,说明了来意,女摊主未说先笑的把我们领到了一个饭桌前,麻利地把桌子擦干净,然后把菜单交给我们,告诉我们先点菜,休息一下,并给我们上了几杯椰汁,说菜很快就好。女摊主对顾客的热情,工作的麻利劲儿让我们心里很舒服。
我跟孩子们很快点了菜,把菜单交给了女摊主,我们边喝椰汁边等着上菜。
不一会儿传来了浓浓的烤羊肉串的香味儿,摊主用盘子把羊肉串送到我们餐桌上时,羊肉串还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从肉里往外泛出少许的油珠,孜然的味道合着微辣的气味一起袭来,立刻勾起了我们的食欲,人手一串大吃大嚼起来。鲜嫩的羊肉与香、辣、孜然、咸淡各种味道恰好地混合在一起,连我这平时不大爱吃羊肉的人也不知不觉一串进肚里了。紧接着各种鱼、虾、海鲜也开始上桌了,味道样样美,样样鲜无可挑剔。我和爱人连连说太香了,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蔬菜,孩子们说有啊,正说着摊主端着一盘烤茄子,一盘烤土豆片上来了。烤的长茄子是整个的,茄子的外皮还保留着紫紫的原色,软软的,味道里咸中又有茄子的原甜味道,非常好吃。土豆片是淡淡的黄色,吃起来糯糯的,仍是土豆的原味儿,也很好吃。吃着烤土豆,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我在东北建设兵团的日子。我跟孩子们说:那时到了秋天大土豆被我们刨出来了,我们便悄悄装几个在裤兜里,待晚上烧炕时,等红火退去后,就把整个土豆扔进炭火里,隔一段时间用小棍把土豆扒拉出来,这时土豆已经熟了,把外边的黑皮剥去,露出里面淡黄色的瓤,吃起来糯中带香,比这烤土豆片要好吃多了,那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儿呢!说得孩子们直咽口水。这时又上来了烤鸡翅和烤韭菜。别的烤货我还不觉得稀奇,只有这烤韭菜让我唏嘘不已,竟然还有烤这个的。一棵一棵的韭菜用那个签穿着根部很整齐,孩子们看出我对这烤韭菜很好奇,就连忙拿起一串塞到我手里,让我先尝一尝味道如何。我尝了一棵,味道与炒韭菜、饺子中的韭菜味道都不同,是一种另类的说不出的味道,是韭菜味但又有一种略像烤糊的味道,总之还可以吧!我真有点惊叹这人类太厉害了,就拿这吃来说也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我们吃着聊着,听着海浪哗哗拍岸,海潮时涨时退的声音,看着老式的灯泡发出的微弱的黄色光晕罩着沙滩,沙滩上人不多,显得祥和而宁静,颇有点像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北京的冬季的夜晚。
在那个年代北京冬季的夜晚,街上早早就没有人了,只有昏黄朦胧的灯光倾泻在大街小巷中。大多数人家都是一家人围着火炉边烤火取暖,边聊天或讲故事,这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街上常有卖冰糖葫芦的,卖水萝卜赛过梨......的吆喝声,声声入耳。有时候爸爸妈妈便会给我们买点解解馋。唯有一样东西是不用凭吆喝就能把我们肚里的馋虫勾出来,颇有点不吃上不罢休的意思,那就是烤白薯(南方人称白薯为红薯吧)。每当这烤白薯的香气袭来时,爸爸或妈妈就会从兜里掏出点儿钱让我或哥哥去买来吃。这是我最爱干的事。我拿了钱飞也似的跑出院门来到胡同里,在昏黄的灯光下闻着烤白薯的香气去寻卖烤白薯的车子。我家里人常常笑称我像小狗寻食一般,我满不在乎,只要能买到心仪的吃食,像小狗一样又怕什么,其实那都是烤白薯的错,谁让它的香气那么诱人呢!
寻到卖烤白薯的车子,那位卖烤白薯的伯伯长着一幅黑红色的脸膛,稍厚的嘴唇,穿着粗布的黑棉袄黑棉裤,戴着一顶黑色的瓜皮毡帽,抵御着冬季夜晚的寒冷,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憨厚淳朴。伯伯见我到来,忙不迭地问我买多少。随着伯伯的问话,一团团的白色哈气从嘴里冒出来,这天是真冷啊!我把钱交给伯伯说就买这些钱的。伯伯看看钱说着好嘞,边打开炉盖,红红的炉火把伯伯的脸膛映得更红了,我看到炉膛里排列的一块块白薯像是一个个穿好了红色的婚纱随时准备出嫁的身材匀称的新娘。因为如果是烤白薯的高手,他们烤出的白薯外皮颜色不但不黑,而且更加鲜亮,比没烤以前更漂亮,表皮与白薯瓤已分开但一点儿也不破。不像有的人烤出的白薯已成了黑包公一样,让人看了食欲大减。伯伯用火钳夹出的烤白薯属高手的作品,皮鲜亮而完整,魔鬼身材,且薯甜香诱人,蜜汁从两头溢出,真让我恨不得马上咬它一口。伯伯仿佛看出了我的馋相,赶快拿出称来称,还笑着说着马上就到你嘴里啦。不料一称,白薯这边太沉,秤杆一下朝天了,我连连说:“太多了,太多了。”伯伯说:“就这样吧,赶快拿回去吃,别把你这小姑娘冻坏了。”我不好意思地说:“那哪行啊,这么冷的天,您多不容易呀!要不您给我换块小的吧!”“没关系,小姑娘快回家吃吧!”“要不您等一下,我回家再取了钱给您,您等一下啊!”语音未落我一溜烟的往家跑去。等我取了钱回来,伯伯的身影已不见了,我叫伯伯没人应,我寻烤白薯香也没寻到,想必伯伯根本就没打算等我给他送钱,他已经走远了。占了伯伯少收钱的便宜,我心里很不舒服。街上的灯光还是昏黄的,朦胧的倾泻着,好像下起了薄薄的雪花,我更加念着卖烤白薯的伯伯了,不知道他何时才能踏上归途,回到有亲人惦记着的温暖的家。
这件事发生在我七岁那年的冬季的夜晚。屈指算来已将近七十年了,我之所以至今记忆犹新,就因为我在那一晚不仅吃到了香甜四溢的烤白薯,还因为那位憨厚淳朴的卖烤白薯的高手伯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股烤白薯的香气使我的思绪又回到海南的沙滩,原来是上了一盘烤白薯片,蜜甜糯香,味道还不错。现在生活好了,在家里用微波炉也能做烤白薯,味道也可以。但吃来吃去还是忘不了小时候在家乡吃的烤白薯的味道,那种扑鼻的香气,甜甜的,糯糯的,有蜜汁流出的,外皮红红的,鲜亮的,完整的烤白薯的味道和样子,已印在了舌尖上脑海里,挥之不去。以致后来无论在哪里吃到烤货,尤其是烤白薯,都觉得唯有我小时候家乡烤白薯的味道最正宗。
看到眼前的孩子们他们吃得正香,聊得正欢,有海浪伴奏,有宁静相陪,他们是幸福的一代,只是希望他们能进一步在创新的同时,不忘继承前辈的优秀传统啊!
海浪依旧有节奏地拍打着沙滩,夜更宁静了......
2021.8.10—12 于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