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庞麦郎根本没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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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麦郎,一个快被大家遗忘的名字。

再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是他住进精神病院的热搜。

3月11日晚,庞麦郎的经纪人白晓在网上发布视频,称庞麦郎因精神分裂,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

消息爆出后,网友众说纷纭。

有人讶异于他的极端,也有人惋惜于他的才华。

此后,这则消息和热搜上的其他消息一样,突然出现,然后骤然消失。

彷如石沉大海,只激起一阵涟漪,接着便不见踪影。

而真正关心庞麦郎身体病痛的,或许只有极少数。

最近,庞麦郎走出医院,接受了《紧急呼叫》和《红星新闻》的访问。

他与记者谈音乐、谈理想,谈自己住院时的这段经历。

他依然热爱音乐。

他说:“音乐对我来说是梦想,是人生的救赎。”

在他看来,精神分裂只是疾病中的一种,应该客观对待,不应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它。

毕竟,只要是疾病,就终有可以被治好的一天。

“谁都会生病,但这个病会治好,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会是一个正常人”。

天才向左,疯子向右。

以前提起庞麦郎,人们总觉得他有些“疯”。

但这次面对镜头,他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颇有种堪破人生无常的恬静淡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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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距离2014年那场短暂的爆红,已经过去了7年。

那一年,庞麦郎凭借《我的滑板鞋》爆红全网。

大街小巷全都流传着这样的曲调:

“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地上摩擦,一步两步一步两步,一步一步似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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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有些滑稽、又有些怪异的瘦弱男人,受到了精英阶层的力捧。

贾樟柯透过《我的滑板鞋》,听出了“准确的孤独”。

名嘴窦文涛,对《我的滑板鞋》赞不绝口:“我必须跟大家严肃地说,我很喜欢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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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岁的庞麦郎,由此迎来了自己梦一般的荒诞人生。

2015年初,虾米办了场“独立音乐人年度盘点”。

饱受争议的庞麦郎,斩获了“年度十大新人之首”。

他的《我的滑板鞋》,获评“2014年度Top20金曲”。

迈着自信的步伐,庞麦郎就这样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将是他离梦想最近的一次。

这种高开低走的爆红路径,为他后来的悲剧人生写下了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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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走红,带来的不只有名利与赞赏,还有铺天盖地的质疑与嘲讽。

这些质疑,主要来源于两方面:一是音乐,二是言行。

他的音乐,与流行音乐的工业标准背道而驰。

听起来五音不全,荒腔走板。

他的言行,与世俗的道德标准格格不入,不但表达困难,而且谎话连篇。

他明明是陕西人、是80后,但接受媒体采访时,却硬说自己是“来自台湾基隆的90后,名字叫约瑟翰·庞麦郎”。

结果,没过多久,他就被媒体打脸了——

本名庞明涛的他,1984年出生于陕西省汉中市宁强县。

讲话时,他操着一口浓重的陕西口音,和他口中的台湾省毫不搭边。

舆论开始一边倒地攻击他,觉得他是个疯子,是个小丑。

只有经纪人白晓,始终无怨无悔地陪在他身边。

同时,白晓也是能和庞麦郎真正交心的几人之一。

白晓认为,庞麦郎之所以撒谎,是由他骨子里的自卑导致的。

因为在庞麦郎的认知里,如果他只是一个生于乡野、以务农为生的农民,那他的名声就会受到很大程度的损害,旁人会瞧不起他,不再找他演出。

那些不真实的东西,其实只是他内心的保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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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正因太过自卑,所以庞麦郎才会对引领时尚前沿的“国际化”心向往之。

他一心想抹去自己身上的乡土气质,往“时尚时尚最时尚”靠拢。

他给汉中市和宁强县分别起了个洋气的名字。

前者叫“加什比科市”,后者叫“古拉格镇”。

他用这两个洋气的名字,建立起了心目中的乌托邦。

这个音乐王国中的“怪人”,似乎一直活在自己的想象当中。

但讽刺的是,华数唱片当初之所以看上他,愿意去力捧他,恰恰得益于他那貌不惊人的外形和“土掉渣”的个人气质。

这种外形和气质,让公司有了明确的炒作方向。

而这种炒作方向,刚好是庞麦郎所鄙夷、不屑的。

所以刚走红没多久,庞麦郎就用“叛逆”的言行,把公司、媒体、网友全都得罪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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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沃霍尔曾说:未来每个人都能在十五分钟内出名。

而当下,正是一个让人快销式的圆梦的时代。

底层素人距网红明星,往往只有一步之遥。

但真正能承受住爆红所带来的人生波动的,却往往屈指可数。

很多网红,都被流量吞噬,在成为集体狂欢的牺牲品。

有的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有的被名利裹挟失去了自我。

而庞麦郎,便是其中之一。

走红初期,大家觉得他哗众取宠,和趋利而生的网络红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深入了解,人们才猛然发现,他不一样,他认真了:

“我的梦想就是做音乐,成为一个艺术家。”

人们越是不看好他,他越要用尽全力,证明给大家看。

他心里燃着一团火,憋着一股气。

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东西能让这团火熄灭,让这股气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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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个人的悲剧性,恰恰也正在于此。

他把多年来获得的收入,全部投入到音乐上。

可这些音乐,却再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俗世上的成功。

同时,他对互联网的自我营销,也一无所知。

他相继拒绝《中国有嘻哈》《奇葩说》这样的头部平台。

他不信任互联网,不愿意注册短视频账号做推广。

旁人爱莫能助,只能让他一点一点地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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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年到17年,庞麦郎在livehouse开了40场演唱会。

最惨的一次,演唱会现场只来了7位观众。

保安的数量比观众都多。

那场面,可想而知该有多尴尬。

再后来,他就过得更惨淡了。

没有演唱会可办,他只能用其他方式糊口。

他到农村的婚宴上唱《我的滑板鞋》,他在舞台卖力献唱,底下的人却只顾吃喝。

疫情期间,他终于开始直播带货,卖滑板鞋。

因定价过高,最终只卖出去3双。

其间,有人对他冷嘲热讽。

他有些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于是,在媒体眼中,他就成了落寞的“悲剧追梦人”。

前几年,人物杂志为庞麦郎撰写的《惊惶庞麦郎》曾反响热烈,流传一时。

这篇文章,对他并不友好。

把他写成了一个油腻猥琐、生活窘迫的过气艺人。

接受人物采访时,庞麦郎正住在上海的小旅馆里。

那时候,他生活的唯一乐趣,就是在凌晨五点,收看法语动画版的《西游记》——

“打开电视只有法语频道能看,他不懂法语,仍坚持收看……”

这种乐此不疲重复,映衬出了他骨子里的执拗。

它不仅投射在电视节目上,还投射在他的音乐追求上——

他总是孜孜不倦地践行心中所想,像极了西行的取经人。

只不过,他要克服的,比九九八十一难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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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名之后,庞麦郎掀起的最大争议,主要在于——他到底是有才还是有病?

毕竟,从专业的角度来说,他可能连基本的乐理知识都不具备。

他所拥有的,只有一腔真情实感和不易察觉的艺术直觉。

《我的滑板鞋》是他从真实经历出发,创作的一首歌。

歌中的滑板鞋,曾让他梦寐以求。

歌词里的“这是我生命中美好的时刻”“有了滑板鞋天黑都不怕”,都是他真实的心理写照。

而他创作的其他歌曲,同样也蕴含着一股别样的愉悦与疾苦。

他用《陌生的魔术师》,回忆了小时候第一次看到魔术表演时的新奇体验:

“他表演了自己的魔术,他们如此神秘而且捉摸不透的眼神,在他手里的面纱瞬间化为乌有……”

他用《摩的大》,记录了工友和别人飙摩托车,对方卑鄙地把他踢下车,他受了伤要去打吊针:

飚客

“他一脚把我从摩的上踢下地,卑鄙真卑鄙卑…卑…卑…卑卑卑卑……”

庞麦郎用粗粝的词调,记录下了以他为代表的小镇青年。

字里行间,藏着小人物的悲欢与大社会的映射。

荒诞中带点摇滚精神,真实中带点理想主义。

正因如此,所以有些人,喜欢把庞麦郎比作“中国版的梵高”或“中国版的唐吉坷德”。

梵高和唐吉坷德,都在他们所处的时代,活成了一个“笑话”。

庞麦郎也是如此。

他们只能借着疯劲儿与韧劲儿,去抵抗那个他们不能理解的世界。

他们不安于现状,纵使卑微渺小,也要迎难而上,突围而出。

哪怕这种突围,只存在于自己的梦境中。

但至少,他敢于做梦,并敢于为此付出代价,到达过他原本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天地。

或许,如此,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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