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

巧言

《诗经欣赏》—小雅 ‧小旻之什·《巧言》

(峻岫)

这是一首讽刺西周末年,周幽王听信“巧言”谗害,导致天下大乱,而一般贤能大夫无辜坐罪,只能无助叹息的诗歌。

悠悠昊天,曰父母且。无罪无辜,乱如此幠。昊天已威,予慎无罪。昊天大幠,予慎无辜。

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

君子屡盟,乱是用长。君子信盗,乱是用暴。盗言孔甘,乱是用餤。匪其止共,维王之邛。

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

荏染柔木,君子树之。往来行言,心焉数之。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彼何人斯?居河之麋。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既微且尰,尔勇伊何?为犹将多,尔居徒几何?

“《巧言》,刺幽王也。大夫伤于谗,故作是诗也。”[《毛诗注疏》]这是一首讽刺周幽王听信谗言,一般士大夫则无能为力改变局面的诗歌。作者大呼“悠悠昊天”,你是我们的父母,“今乃刑杀其无罪无辜者之众人,王政之乱,如此甚大也。”[《毛诗注疏》]诗歌反映的是贤能的大夫之无助呢?还是讽刺君王听信巧言、谗言任用小人的傲慢呢?郑玄认为《巧言》反映的是,“王为乱如此,甚傲慢无法度,乃‘昊天乎,王甚傲慢’为异耳,皆以且为辞。”[《毛诗郑玄笺》]如果“从善如流,谗无由进,乱也何自而生乎!唯王不然,而又甘之,是以天心变乱,最忌无辜。然后屡蒙相要,欲以止乱,其何能及。”[清·方玉润《诗经原始》]而宋代王安石则说《巧言》乃是“昊天之威甚大矣。我审无辜也。自诉而求免之词”。[南宋·朱熹《诗经集传》]清代姚际恒先生也说《巧言》“此幽王时之大夫以小人谗谋启乱,将甘心焉,而赋是诗。”[清·姚际恒《诗经通论》]那么《巧言》到底是讽刺君王“傲慢无法度”,还是说臣子被构陷而求自免呢?

诗歌共分六章。

第一章:“从遭乱虚起,伏下乱阶。”[清·方玉润《诗经原始》]诗人写到:“悠悠昊天,曰父母且。苍天啊!你可是臣子的父母啊!这里的苍天,当然是指周幽王了。诗人呼天抢地,必有奇冤难诉。无罪无辜,乱如此幠。“幠”读音为hū,覆盖、普遍的意思。无辜的人普遍地遭受到这样大的罪责。昊天已威,予慎无罪。虽然天威震怒,但是我慎重检讨自己没有什么罪责。昊天大幠,予慎无辜。上天降下的罪名这样大,但是自己确实是无辜的。

第二章:“紧跟“乱”字,卸下信谗,以止谗作开。”[清·方玉润《诗经原始》]诗人说:乱之初生,僭始既涵”。“僭,数。涵,容也。”[《毛诗注疏》]乱子刚出现的时候,君王数度纵容、放纵他们。乱之又生,君子信谗。乱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是君王听信巧言、谗言造成的。君子如怒,乱庶遄沮。”“解释为急速。如果君王见小人诬陷生乱及时加以制止,那么乱子早就该平息了。君子如祉,乱庶遄已。“祉”是福祉。如果君王给予贤德之人以福祉,也就是重用贤人,乱子早就该制止了。

第三章:“以长乱作合,乱既生于谗也。”[清·方玉润《诗经原始》]诗人写道:君子屡盟,乱是用长。“盟”是盟会。“言在位君子之人,数数相与要盟,其乱是用之,故而滋长也。”[《毛诗正义》]君王一次次地和那些小人盟会,就是与他们私定条约,私下许愿,因此助长了这场乱子。君子信盗,乱是用暴”。“盗”就是指那些用巧言构陷他人的小人。因为君王相信他们,所以他们的暴行变本加厉,越来越厉害。盗言孔甘,乱是用餤。”“餤,进也。”[《毛诗注疏》]“甘”是“甘甜”。在这里“孔甘”是说非常好听的话的意思。既然君子喜欢听“甘言”于是小人们就越是进献谗言、巧言。匪其止共,维王之邛。“共”是供职。“邛”,是生病。“小人好为谗佞,既不共其职事,又为王作病。”[郑玄:《毛诗笺》]那些小人们什么都不做,专门进献巧言、谗言,导致君王生了大病。

第四章:“此下言,止谗不难。特提‘寝庙’、‘大猷’以起下文,见谗人之心,亦以察耳。”[清·方玉润《诗经原始》]诗人写道:奕奕寝庙,君子作之。“奕奕,大貌。秩秩,进知也。”[《毛诗注疏》]“寝庙”就是宗庙。高大的宗庙,君子在里面谋划国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秩秩,进知也。”[《毛诗注疏》]“猷,道也。大道,治国之礼法。”[《毛诗注疏》]“莫”,是谋划。很多人为君王进献国策,由君王亲自进行谋划。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毚兔,狡兔也。”[《毛诗注疏》]那些小人进巧言、谗言,我也能揣度得出他们的巧言都是些什么货色。兔子再狡猾,也会被猎犬发现的。可是为什么小人巧言诬陷没有被发现,被揭露呢?讽刺周幽王听信巧言、谗言招致大乱,用意不言而喻。

第五章:“其‘硕言’与‘巧言’之分,亦在‘蛇蛇’、‘如簧’上辩之而以。”[清·方玉润《诗经原始》]诗人写道:荏染柔木,君子树之。此处“荏染”解释为柔软。“柔木”指椅、桐、梓、漆之类的树,此类树木称为“君子树”。言外之意:“君子树善木,如人心思数善言而出之。”[郑玄《毛诗笺》]君王任用臣子,就要辨别他们的善恶良莠。往来行言,心焉数之。好话说过来说过去,君王心里要有数。什么叫“行言”?“善言者,往亦可行,来亦可行,于彼亦可,于己亦可,是之谓行也。”[《毛诗正义》]人家说好话,说坏话,说真话,说假话,君王心里要有数。蛇蛇硕言,出自口矣。“蛇蛇,浅意也。”[《毛诗注疏》]“硕言”,说大话。那些浅近的话语,那些不着边际的大话,都是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的。“巧言如簧,颜之厚矣。那些说大话的人,巧舌如簧的人,一个个大言不惭,厚颜无耻。

第六章:“谗人毫无才能,唯凭口舌,足为乱阶。点明至乱之由。章法一线穿成。”[清·方玉润《诗经原始》]诗人写道:“彼何人斯?居河之麋。此处之“麋”相当于“湄”。就是“下湿之地”。是什么人居住在河湄这样的下湿之地?诗人当然是在写自己的遭遇。无拳无勇,职为乱阶。自己没有力量,没有能力平息这场乱子。既微且尰,尔勇伊何?“骭疡为微。肿足为尰。”[《毛诗注疏》]自己又生了病,面对这样的局面,还能怎么样呢?为犹将多,尔居徒几何?为君王谋划的人很多很多,自己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这是一首谴责君王信巧言、谗言,招致大乱的诗歌,主要是讽刺周幽王信谗,第二章、第三章中的这些话,乱之又生,君子信谗。以及君子信盗,乱是用暴”。“盗言孔甘,乱是用餤。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诗人明确地说:“甘之者不为不知其人之有甚乎盗,而且嗜其言亦如贻。则盗亦益其甘言,以饵嗜者,而进而啖之。在啖者方窃以为忠言可听,而不知其乱机已形。岂甘谗乎!”[清·方玉润《诗经原始》]诗歌第一章与最后一章遥相呼应,第一章大喊其冤,呼天抢地,声明自己无罪。最后一章诗人说自己居住在“河湄”之地,且有生了病。“识其所居之处,既无勇力,又有微之疾,复言有几何之勇,乃谗谋将日益多,所与居之徒众能有几何,……”[清·姚际恒《诗经通论》]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绝无“自诉求免”之意。此时的诗人已是待罪之身,呼天喊地,也唤不醒痴迷于小人巧言,对小人的谗言“甘之如饴”的君王。诗人反复直斥“巧言”、“硕言”之徒厚颜无耻,但是自己身陷囹圄,作为无拳无勇之人,只好躲在低湿的地方自认倒霉,自舔伤口而已。(署名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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