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 丨回忆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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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父亲
文 丨尹基平
昨夜,我又在梦中遇见了我的父亲:上身穿着蓝色中山装,下身深蓝色长裤,头上戴着那顶早已泛黄的帽子。
满身沾满了泥土,刚从田间干活回来,瘦削的面庞略显疲惫,布满老茧的双手,将一只铁锹扛在肩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老家那破旧的院落。
然后将铁锹放在下屋的角落里,又拿起镰刀和提筐,准备出去割猪草。
父亲生前在我的印象中,他好像从来就没有休息过,只要天一亮,便悉悉嗦嗦的起床,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丢了这样便捡起了那样。特别是农忙季节,甚至有时还要忙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儿时的记忆中有这样一个画面:秋后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弯月,缀着点点繁星,朦胧的月光撒满了乡野的稻场,隐隐约约可见到稻场上放着大小不一的草垛,围在稻场的周围,而稻场中央则铺满了待脱粒的稻谷。
此时,一位瘦小的身影,正用耕牛套着一个石磙,时不时轻声地吆喝着牛,慢慢的碾着稻子,待碾完己是凌晨三四点了,此时父亲才收拾一下,来到我用梯子和稻草搭建的简易帐篷里,和着衣服睡上一小会儿。
等到我早上醒来时,父亲早已和母亲将稻场上碾干净了的稻谷草捆起来,堆成草垛,以便收拾脱下的谷子。
老天爷不作怪还好,若遇上刮风下雨,抢收田间已成熟的庄稼时,父亲更是不敢怠慢,往往累的腰酸背痛,也要撑着身子去坚持。
父亲出生在三十年代,那时的旧中国贫穷落后,农作物产量极其低下,又加上国内军阀割据,连年混战,国外日本侵略中国,无恶不作。物资极度匮乏,常以野菜树皮充饥。
父亲小时便没了父亲,听说我的爷爷是被国民党抓壮丁,往回逃跑的时候活活打死的,直到现在,连尸骨都没见到。父亲一共兄妹三人,在家排行老大,没了爷爷的日子,他和奶叔姑四人相依为命,讨过饭,吃过米糠,树皮。
因为叔姑都小,他便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十一二岁,开始犁田耙地,挑抬担扛,揽起了家中的所有的重活,当了一家之主。
听奶说,他后来的肺病,便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因为当时出水痘,在家还没休息好便下地干活,结果染上咳嗽的毛病,一直跟随着他一辈子。
父亲结婚很晚,当时家里太穷,要将叔和姑养大成人,又要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心力交瘁。等到父母结婚后,便又陆续添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人。
我在家最小,待我记事时,家里面加上奶便有七口人家吃饭。七十年代的农村依旧贫穷落后,这一大家人的温饱成了压在父亲肩上的一块巨石,亩产几百斤谷子的收成,除了交国粮后所剩无己,还要兼顾大家庭的所有开支,不精打细算,勤俭节约,便是无法度日。
印象中的父亲很少穿过新衣,逢年过节,也只是到街上扯几尺蓝布,拿去让裁缝给我们姊妹几个做件上衣,她和母亲却从未添过。后来叔和姑进了城,便将一些城市有钱人家不穿的衣服收集后拿回老家,父母才偶尔有件像样的衣服穿。
别提那时父母是多么高兴,虽有些旧,但穿上后还是那么的合身,洋气,舒服。母亲便将其浆洗干净,叠好后放在木柜里藏着,只有走亲戚家时才拿出来穿上,平时干农活仍旧穿他们那些破旧的衣服。
兄弟姐妹中,上有两个姐和一个大哥,大姐最大,哥其次。哥小学未读完就辍学在家,七八十年代的农村仍然是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农村的活路仍靠人力和畜力来完成。
大哥退学以后,便扮演着当年父亲的角色,犁田耙地,挑草头,偶尔出去跟盖房子的工头打点小工,也只有三块钱一天的工资。那时我以小学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乡镇第一中学,同时大哥也快二十岁了。
在农村,首先面临的便是到了结婚的年龄,这时的父亲便是托亲靠友给大哥介绍对象,91年刚满二十岁,便让其成了家庭。
当时我并未多想什么,觉得是件很自然的事情,但现在我却认为大哥结婚过早,不过也才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农村的娃儿对父母来讲,没有工作,唯一的希望就是早些结婚成家,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以了确父母的心愿。
父亲在大哥的婚事中是很舍得花钱的,总是害怕别人女方不同意,嫌男方家里穷,所以在嫂子未过门前往往出手很是大方,一改他对待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扣门”的习惯,“相亲”“看家”“喝准酒”“定日子”“婚礼”等结婚中的程序都成了父亲出手阔绰的机会。
父亲供我读书,亦是同样的大方,1994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城重点高中,父亲得知消息后,便马上卖掉了家里唯一的一头耕牛,全部拿给我去报名
这在当时的农村也算是一个不小的举动,要知道九十年代农村最值钱的东西也莫过于一条牛一头猪之类的了,那是农村人最宝贵的财物,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什么值钱的物品了,况且牛是种地必不可少的,但父亲为了我读书什么都舍得!
只可惜父亲慢慢的老了,在我就读高中时父亲已快满六十岁,多年的劳累,加上营养的缺乏,父亲身体每况愈下。
特别是肺病的折磨,更是让他痛苦不堪,一遇到感冒继发肺部感染,他便卧床不起,连续几天发烧,只有靠输入大量的药液才能挺过难关,身体还未稍稍恢复,便又去田间劳作。
很清楚的记得,高二上半学期正是农村秋收的季节,国庆放假回家,看到的却是父亲卧病在床,经问才知是肺病复发,并伴有咯血现象。
那时我已满十八岁,看到此情此景,便产生了辍学的念头,泪流满面来到父亲的床前,唯唯诺诺的对他说出我要退学的想法,在家也可帮着干点农活。
可是父亲听后很久没有吭声,尔后他才用那双失望的眼神看着我,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平儿啊,我辛辛苦苦为的是啥?不是希望你能有出息,不管砸锅卖瓦,你只要努力,我一定会供你完成学业。假若我没能力,还有你叔和姑,就是向他们下跪,也会想办法让你把书读完。”
我知道他所说的叔和姑也就是在市里当医生的兄弟和县城做点小生意的妹妹,他们早些年走进城市,相对来讲经济条件要稍好一些。
听完父亲的话后,我只有默默的又回到了学校,但是心再也无法静下来,眼中常闪现的,便是破烂不堪的家和骨瘦如材,卧病在床的父亲。
就这样,父亲用他赢弱的身体,带着母亲苦苦的撑着我那个一贫如洗的家,在磕磕碰碰中勉强供我高中毕业。
最困难的要数北方大学的几年,每年的学费更是没有着落,东拼西凑也不能凑齐,开学之日变成了家庭的苦难日,父亲一筹莫展,却又无能为力,因为家里确实找不出一样值钱的东西可卖,完全求助于亲人间的帮助。
2001年终于熬到了大学毕业,现在每每想起北方廉价的小米稀饭和白面馒头,伴我度过的那些艰难的时光,倒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因为小米稀饭和白面馒头,还使我毕业时长胖了许多,这些五谷杂粮以现在的科学分析,却含着人体必需的、丰富的营养成分,并不逊于大鱼大肉。
毕业后我一个人便背着个包南下打工,尽管刚去时的工资并不高,但厂方管吃管住,且一个月下来还有几百块钱拿,至少在经济上也帮助父母减轻了许多负担,还时不时可以寄点钱回去贴补家用。
此时父亲的身体虽然依旧瘦弱,但有市里当院长的叔接济和姑他们的帮助,还有我一年多少能给家里寄些钱回去,父母在家每个礼拜还是可以吃上一顿肉,这也是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事情。
然而好景并未持续多久,毕业没过两年,父亲的肺病愈发严重,已转变为肺癌晚期,2006年下半年,就在父亲过完他七十岁生日后的一个月,便永远离开了我们。
得知消息的那天晚上。是怀孕待产的妻子在老家来电告知的,她说父亲走了,我仍在痴痴地回复“走哪里去了?难到又去叔的医院了吗?”之类的问题,无法承认父亲病逝的事实。
当时我正在广东惠州一家三资企业打工,那天晚上我像疯了一样踩着单车在大街上狂奔,直到哭累了,也踩累了才回到宿舍,却仍无法入睡,眼中满是父亲一辈子积劳成疾,瘦小孱弱的身影。
我心不甘,因为父亲还没享到我的福,在我刚刚成家立业之时便永远离我而去,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父亲去逝时很安详,逝去的样子犹如睡着了一般,只是嘴唇发暗,听姑说由于肺病的原因,那是他一口气喘不上来时憋的。
我从广东赶回家的那天晚上,踏进屋掀开盖在父亲脸上的烧纸,那张面孔是多么的熟悉,可是回天无力,再熟悉的脸庞也没了一丝的血色。
父亲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笔财富:一头牛和两头肥猪,还有七千多斤粮食。两头猪当年正月奶去世时杀了一头,父亲走时杀了另一头,剩下的一头牛和几千斤谷子变卖后帮母亲交了养老保险,直到现在母亲每月还可领到一两百元的养老补贴。
作为一位身有重病缠身的老人,在临死之前还能创造这笔财富,可想而知,他是靠怎样的毅力来坚持的,直至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未停息。
父亲的一生是平凡的,它仅是中国千千万万、普普通通农民中的一员,他大字不识一个,甚至不会拨打电话号码,更不会使用电视遥控板。
但他又是不平凡的,他用他弱小的身体,坚强的信念,抚育了两代人的成长,度过了极其贫困的年代,并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中国农民的勤劳和勇敢,坚强、诚实和善良。
“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让别人说闲话”是他生前经常说的一句话,在人心唯危、金钱至上、文化沙漠的今天,父亲这种朴实无华的品质,伴着我不断的成长。
时光如梭,白驹过隙,恰逢父亲去世十周年,父亲节将至之际,谨以此文呈献给我的亲戚和朋友们,用以怀念我的父亲。
这是父亲生前唯一的照片,
左一起:父亲、叔、姑。前面:奶。
老家原来的老屋。
2015年清明,由叔牵头,弟兄三人共同出资,将老屋翻盖,用以保留祖宗根基、逢年过节回家探亲、老人居住所用。
2016年回老家过春节,大家庭合影照。
前排左起:婶子,叔,母亲。
中排左起:大哥家侄女,堂弟媳,大嫂,妻子,大哥家侄儿
后排左起:堂弟,大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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