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产
李先终于要死了。
躺在那里,已经有好几顿没有吃东西,他实在口渴得要命。他拼命喊就是喊不出来。他觉得整个内脏有被掏空的感觉,他把仅有的一点力气运到眼睛上,于是眼睛终于微微的睁开一条小缝。有一点光投进他的身体。似乎觉得有几个人坐在周围,他们在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
他只想喝一口水,没有别的要求。胃里在抽搐,就像一根绳子在向外拉。嗓子眼里火烧火燎,一根烧火棍在往里捅。可没有一个人问一下他要不要喝水,他张了张裂了出血的嘴,但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们有要事商量:发丧贴、买孝布、做老衣、分家当、请乐队。
正在此时,好像有一个人进来,大概站在李先面前,像对自己说,也像对那几个人说:喂点水,看他嘴干的开裂。坐在那里的一个人说,他不喝,刚刚问过了,他不吭气。他不喝,李先一听就气得只想扇那个人一巴掌,狗日地,我渴成这个样子,嘴唇开裂,舌头像一块含在嘴里的石头连动一下都困难,还说我不想喝水,你们眼睛跟我一样都瞎了。不知道我说不出来啊,舌头转不动,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
他使劲的想举起手,但也只是轻轻地动了一下。坐在那里的一个人又说,我问过,他不吱声,他不想喝水。坐在那里的另外一个人说,他没有说要喝水,看他手在动了,手一乱动就快了。
其他几个坐在那里的人都点头:快了!快了!
喉咙像冒火一样,他想象着自己的水壶在哪里,水缸的位置在哪里。他像翻相册一样翻了一遍。对的,就在那里,墙角。他恨不得趴在水缸里喝个够。水缸是自己在另外一头配一块石头,一起从十里外的一个集市挑回来的。水壶是在村东英子小店买的。
这些都一一从李先的大脑中闪了一遍。妈滴,想喝一口水都没有人问。他想把水壶水缸都砸了,也不留给这些狗日的。
他感觉背上垫着稻草,下面是一块又冷又硬的门板。大家都眼巴巴的等着自己死,其实李先自己心里非常明白,自己还非常清楚,不会马上死,他什么也知道,就是说不出来,也动不了。旁边人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老头子那几颗树我们每人分两棵,还多一棵,谁要那一棵,就贴一百元给对方。”李先听着好像是老二在说。
“还有那一堆砖头,按市价卖了,或者按块数,每人一半,断的砖头给我拖回家,盖猪圈。”老大说
“那,门格拉的一个腌菜坛子给我,不然,我吃亏。”老二不服气的争辩。
“行,就这么说,另外三个水壶,一人一个,多一个给你。”一个声音回答。
李先听的清清楚楚,心里骂道:老子还没有死,就在分东西。不得好死的混账东西,我死了也要变成厉鬼,让你们得到报应,电打雷劈。一听到水壶,他更加感觉到口渴。
这时,又听到一个人说“先把老头子积余的五千元老人钱分了”。
另一个人说:“那老头子死了开支呢,不没有了吗。”
刚刚进来那个人插进来说“不能等到老人走了再分吗,再说总是要用的。”
“那就把亲戚本家都请来,用他们的礼金开支。”
“这样,以后不还是要还情的吗”
“管他呢,先分了再说”
他们的对话,李先感到就像炸雷一样地刺激着他的大脑。没有想到生养这几个畜牲吃了那么多苦,一口水都喝不上,他们却在分这几个破东西。
突然,大家一哄而散,时间到了,原来陪夜很辛苦,一起到隔壁去打牌消遣去了。
李先听着他们都起身出去,声音渐渐地远了,周围更加安静。隔壁传来了打逃命的声音,仅有的几样东西已经分好,没有可以再让他们担心的了。李先想喝水的希望彻底破灭,以为自己马上不会死的期望一下子像气球一样瘪了。
李先觉得自己轻飘飘的飞起来,越来越远,越来越高。大约后半夜,突然他看到下面有三颗炮仗升起来———砰啪———村里的狗一起叫起来: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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