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戴河的海鸥

离开南戴河数年了，许多事情都已经淡忘，想不起来了，可最最令人难忘的，却是在那个黄昏，在南戴河的栈桥上、天空中发生的那一幕……或者准确的说，是在那个夏天，在南戴河的海边，在人们用防腐木搭建的栈桥上，在那个已经开始日落的美丽黄昏，我所亲眼看见的那一幕海鸥与人的意志的较量，至今历历在目，经久难忘……

那是一座伸向大海深处的木栈桥，是海边的楼盘开发商修建的一处景观。在靠近海岸的北侧的一端，有一座人字型的灯塔。每到夜晚时分，灯塔上的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不停。那天傍晚，我带着几把海竿，螃蟹笼以及海蚯蚓，照例来栈桥上碰碰运气。栈桥上，在伸进大海的最南端，早已围满了架着海竿钓鱼，和围在一旁看钓鱼的游人。我来到附近的钓位，在鱼钩上上好鱼食，便将几把海竿打下了出去，向鱼钩落下的水面方向眺望。

哎，快看！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我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原来是一只海鸥被一只海竿那头的鱼线缠绕住了，正在水里扑扑楞楞的挣扎。显然从它的紧张中能看出，它已经意识到了所处的危险情境，于是生发出一种本能的求生欲望，然而无论它怎么折腾，那鱼线显然丝毫没有放开它的意思。这时候鱼竿的主人，那位五十开外的黑脸汉子，也发现了眼前的意外收获，开始飞速的转动海竿上的鱼线轮，那被鱼线缠住的海鸥，只能一边顺着海面滑动，一边发出一阵阵凄厉而绝望的叫声。

或许是海鸥的呼救声，吸引了附近其他海鸥的注意，不一会儿，在被缠海鸥的的上空，开始有海鸥聚集、上下翻飞……并同时发出一阵阵凄惨的鸣叫声，这声音随着海鸥的不断聚集越来越大，划过天际……，有几只勇敢的海鸥，竟然不断地俯冲向被困的海鸥，显然是在试图营救它，或者想去驱逐水中的侵害者。

然而，它们却发现这一切努力，根本没有任何效果，或许它们连加害它们的那根鱼线都无法看清，它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对手在哪儿。

海鸥依然从四面八方赶来，向被困的海鸥这里聚集着，钓鱼人继续不停地摇着鱼竿上的线轮……很快，随着鱼线的一点点收紧，一只硕大的海鸥，从栈桥下被钓鱼人提了上来。

头顶上天空中，四处赶来的海鸥上下翻飞、越聚越多，渐渐地几乎形成了一层厚厚的云层，黑压压的一片，在人们的头顶上空翻滚，发出凄厉的一声声呼喊，那声音分明含着哀求，含着悲凉，甚至还含着几丝怨怒，让人听起来有些不寒而栗。

看得出来，那钓鱼人左手紧紧攥住海鸥的翅膀，右手在缓缓的一点点的从海鸥的腿上，解开缠得死死的鱼线，鱼线终于解开了。手举着那只意外收获的“战利品”，钓鱼人感到欣喜之余似乎也在犹豫，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忽然，身边的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爷爷，放了它吧！又一个母亲的声音传来：是啊，放了它吧！紧接着，又有一个男性的声音传来：放了它吧！放了它吧……显然，那声音虽然单一，可它的分量却一点都不轻。那钓鱼人的手分明在颤抖。

成群的海鸥继续向栈桥上方聚集而来，在人们的头顶上空盘旋着，鸣叫着、嘶喊着……那阵丈那喊声真的是我这有生从没有见识过的。尽管在当年的高中课本中，在许多文艺作品里也不止一次的听到过人们口中严肃的、或者不严肃的朗诵着的高尔基的《海燕》，在许许多多的影视作品里，也曾经看见过海鸥展翅飞翔的情形，可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当面临同伴遭遇险境，它们作为一个集体，这些海鸥竟然能够聚集起这么大的能量？那种能量或许真的让彼此互相厮杀着的，愧为人类的我们感到无地自容！

或许是迫于围观人群的压力，也或许是钓鱼人心底的，那一份善良还没有彻底泯灭，在众人的规劝和求情声音中，钓鱼人站在栈桥的围栏前，做出了一个在我看来优美得不能再优美的动作……面朝大海他双手一松，那只海鸥立刻扑棱起一双翅膀向前方飞去，而且在它腾空而起之后不久，分明又在天空中回转过身来望了一眼，向身后的人们，表示着自己的感激之情。善良而可爱的人们那，你们真的值得接受这来自天空的精灵们的感恩！我为自己今天能够在这个黄昏的傍晚，与你们为伍而感到由衷地骄傲！

人群中爆发出快乐的欢呼声和一阵掌声，我知道这欢呼声和掌声既是给钓鱼大叔的，也是给栈桥上所有的钓鱼人和游客们的，同时更是给天空中所有的海鸥的！正是由于他们的团队精神，他们彼此间的不抛弃、不放弃，才最终挽救了那只受困的海鸥孤单而脆弱的生命！同时也在悄悄感化和拯救着一个个贪婪的灵魂。

是啊，面对那一个个鲜活而美丽的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生命，我们怎么可以为了一己的味蕾之快，而去剥夺、而去屠杀？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了，聚集的海鸥们也渐渐散了，海面上也愈发地暗了下来。栈桥上钓鱼人又开始不厌其烦的，一次次将挂满鱼食的鱼钩和铅坠抛向远处……经历了刚才的惊心动魄而悲壮的一幕，我再也无心钓下去，于是开始收拾渔具竿包准备回家。解开栈桥栏杆上的尼龙绳，一下一下收起栈桥下的螃蟹笼子。几只钻进笼子的小花蟹一块被提了上来，我打开螃蟹笼，将它们一只只又重新放回大海……

栈桥下漆黑的海面上，不断传来阵阵海浪清脆而响亮的拍打声。

作者简介：冯晓斌  保定市作协会员，1985年在《保定日报》发表处女诗作《爱的凝思》，从事文学创作以来有数十篇诗歌、散文及小说等作品散见于国内报（期）刊。本人作词歌曲《我们的筑路人》2004年荣获铁道部“火车头杯文艺群星奖”。目前主攻网络影视剧本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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