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中收秋的父母
多年生活在乡村的父母老了。那次回村,看见他们的一闪念间,我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发现他们不再挺拔的腰杆和花白的头发时,才知道衰老原来离他们很近。我似乎刚刚走出他们的视线,脱离了对他们的依赖。
继之,那份挂念就开始驻守我的心坎。居常的时日就多了几分担心:担心天气冷了,被子是不是透风;天热了,又怕他们为省电,舍不得开电扇;下雪天,担心习惯到地里走走的他们因路滑摔倒。那回,一整天往家里打电话都不通,到晚上还是没人接电话,我的担忧的神经分外活跃了起来,所有不好的预料都闯进了脑海。第二天,索性给父亲买了个手机。
突然把手机放在父亲手里时,他很惊讶。上看看,下看看,端详个没完,又怕它摔坏。父亲感觉很陌生,倒不是他没见过手机,而是他压根就觉得这物件是距离他很遥远,他脑子里从来就没有想过这原本是可以配在自己身上的。
还有一点就是,这种貌似简单的器物,对他来说很复杂,难以驾驭。上边的一个个红的绿的按键让他感到木然。我竭力教他些简单的开机、查看功能,只一会儿,他就一头雾水了,脸上露出一丝很不自然的笑,说道,不学了,看不懂,记不住。又怕拒绝了我的一片好意,就只得这样使着。到现在,他也只会有电话时接听,别的一概不会。这样也好,只要在他身边就足够,我想。
那天我打他的手机他是在地里接的。响了半天后,我正要挂断,那边传来了父亲的声音。原来,他和母亲是在地里收花生。
那是块我很熟悉的田地。家乡处在大平原上,过去属于永定河冲积扇,早年间雨水冲来层层沙土沉积叠起,地力不足,留下的是家乡人多年劳作的身影。在我们村子,人们更喜欢种花生、山芋。这些年,村里年轻后生也尝试种菜,好多卖钱,可总不如花生、山芋收成好。这倒正适合了守成的父亲的种植习惯。那二亩多责任田上,本来他就没有一点改变的意思。在他,这样的种植与其说是营生,不如说是一种不可更改的生活方式。儿时,我经常随父母下地刨花生。一到秋天,我就背个筐,踏进松软的沙土地。一叉叉下去,再用手提起一墩满是泥土味的花生,只一抖,土就散落下去。一串串饱盈盈白花花的花生,弥散馨香。时不时剥开几颗,放进嘴里,顿时齿颊生香。好多年后,一想起家乡,我先想到的就是这熟悉的味道,这是这片土地的特殊印记。
电话那头正传来了父亲的声音。我感觉如此亲切,似乎这无形的电波是一根细长的丝线,紧紧拉着我的神经,让我又想起了那片花生地的泥土味,一切是那样鲜活生动。
父亲一字一顿地说,今年的花生秧子不高,花生却没少结,用犁豁开,就省了刨,一墩提起来,可沉实呢。母亲也抢过手机,用劲喊着:感情这电话还能跟着人走,还能下地,倒是不错。甭惦记着,我们在地里干点活,就觉得腰身哪都舒服。
我也很是兴奋,通过电波,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对于那片土地的依恋。我顿觉自己的想象能力都已展开,探听到了那片养育我的土地的律动,探听到家乡的农人多年对于土地的坚守。人,生存中都需要一个精神的连接,有了这种连接,该是件幸福的事。有了这片息壤,我们的心灵才不会漂泊。
作者简介:孟德明,河北霸州市人,廊坊日报社文艺副刊部主任。河北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廊坊散文学会会长,廊坊师范学院文学院客座教授。出版作品集《奔跑的榆》《在文化树下喝茶》《一地阳光》等多部,《壶口:倾听与倾诉》《从易水出发》《有柳依然》《奔跑的榆》等选入全国多地中学语文试卷,获全国第四届冰心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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