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有味是儿时——忆寒假
清欢有味是儿时——忆寒假
我和哥哥
当我坐在已将他乡作故乡的江南家中感叹今冬酷寒异常的时候,心底其实有一个不屑的声音在悄悄提醒我:这与东北老家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是啊,尽管家中有火炕火炉,所有窗户都上了双层且又里外钉了塑料布,窗台上还会结冰淌水。那种冷,是如今的我所不敢想象的:自从结婚以后就再也没在冬天回过老家,关于北方的寒冷记忆也都停留在读大学之前。我之所以喜欢回忆冬天、回忆寒假,不仅因为要过年有好吃的吃、有新衣服穿,更因为隔着一段岁月看过去,儿时的清贫艰涩都泛着温暖的光晕。
每年入冬以前,家里的大事有两件:存冬菜,买新煤。冬菜以大白菜为主,还有土豆胡萝卜白萝卜和大葱,这不仅是一家老小四口过冬的主菜,而且一直要吃到开春小青菜上市,估计要四五月份了。老家最老的那个家里进门有一个地窖,俗称就是土豆窖,专门放土豆的。记得有一年寒假,天刚擦黑,妈妈掀开两块窖板拿土豆准备做饭竟忘记随手将板盖上,爷爷推门而入一脚踩空咕咚掉进土豆窖。爷爷那时也就五十多岁年纪。那时候家家都没有厨房,做饭的地方名曰“外屋地”,阴暗,逼仄,墙皮被烟熏火燎得松软油腻。角落里两口大缸,一缸是吃的水(挑回的井水),一缸则是腌酸菜。外屋地的味道十分复杂,在门窗紧闭的冬天,可以说家家的味道都有些不同,但总体上就是一个“浑气”。
不论是买冬菜还是买新煤,最累的就是爸爸。大白菜是用当时的平板车拉回家的,爸妈都是直接去菜农的地里买菜。运回家之后卸车还车,所有白菜搬回家,忙活完快天黑了。我不等爸妈喊帮忙,都会主动参与;就连挑煤的活儿,我既不嫌脏也不怕累。运煤的车就不是平板车了,而是卡车。眼看着天都黑了,爸爸拉出一根电线,点一盏灯,继续用扁担挑煤,院子里专门储煤的也是一个地窖。我用铁锹帮忙往土篮子里装煤,但毕竟力气小,反倒影响进度。将门口一卡车的煤全都运进地窖,爸爸满身满脸都是煤灰。那时的我顶多八九岁,虽不敢说心疼体贴父母,但就家务事来说都会力所能及地参与。这也是我比哥哥更懂得心疼父母的原因所在吧。
更多时候我还是沉迷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自得其乐。虽然胡同里左邻右舍也有男孩女孩的小玩伴,但我仍旧会玩一些与他们不同的东西:那就是鼓捣剪报。其实家里根本没有报纸,就连多余的课外书也没有。我所做的剪报就是日历边沿的三五行字:“小知识”、“你知道吗”、“名人名言”还有“历史上的今天”,偶尔也有古诗。我读大学以后每年寒假回家,妈妈还会把刚换下的旧日历用绳子捆扎好递到我手上。可能天生就对文字敏感,骨子里有一种执着的喜欢,同时,我的记忆力是被邻居当做传奇来讲的,真的是过目不忘。于是,八九岁就开始收集的剪报内容多年后还闪亮在记忆的一角,实在无书可读,寒假长得无以消遣,背剪报,也成了当时的我最乐此不疲之事。
不要以为儿时的我就已是一个聪明懂事又上进的励志娃,接着我要说一件糗事,偷吃年货根本不算什么。最早的老家与隔壁老王家用镂空的铁板焊接成墙,双方院子里无隐私可言,但在那时的确是邻里相处友好的见证。透过那薄薄的铁栅墙,逢年过节,老王家的王爷爷总会送来一些我们家买不起的食物。就是这面铁板栅栏,让哥哥吃尽了苦头!我自小手汗厉害,天寒地冻,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用指尖朝铁板上点一下,发觉被粘住了。于是,我将哥哥喊出来,让他用舌头舔一下。结果,哥哥的舌头被冻铁牢牢地吸住了,用力扯下来的时候,舌头上一层皮都脱了,是不是满口流血我倒不记得了,反正,我被妈妈胖揍了一顿。那年冬天过年,好吃的几乎都让我一个人吃了。我这样做的动机至今也想不明白,但这却成了我和哥哥在多年以后回忆儿时难得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