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笔下的异地恋

蒲公笔下的异地恋,

一封家书写尽旷古深情

《聊斋志异》读到卷四,太多人鬼、人狐之恋让人略感乏味;好在,情节雷同处,语言文采斐然,玩味不尽。可是,难道爱情真的就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和美色的诱惑?男人真的都是见异思迁、朝三暮四?非也。翻开《罗刹海市》,美男子马龙媒对龙女妻的恋情可谓一往情深;此种真情,世所罕匹,读来真真一扫重色爱欲之阴霾;尤其是龙妻的一封家书,通情达理,情真意切,让人感慨万端。

商人之子马龙媒即马骥——因龙为媒成婚配,所以字龙媒,看来蒲公也喜欢以字隐喻——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擅长歌舞。子承父业,读书何用?饥不可煮,寒不可衣,还是做生意好。因缘际会,漂浮至异国。此国以丑为美,美男子马骥被视为异类。而丑也分出三六九等,长得越丑官职越大,真乃怪事。美如马骥,在此罗刹国将永无出头之日了。好在,他有才艺,那就是歌舞特长,总算以此弥补了自己长得太美的“缺陷”,博得某大人物的喜欢。但是,担心他怪异的样子吓到国王而不得召见。末了,在私人舞会上,马骥借着酒兴用煤灰将脸涂黑,突然被国人认作天仙般人物了。于是,不但见了国王,而且大受宠爱,坐官车,拥金宝。

得到村人敬重的马骥与他们共赴海市——海中市,四海鲛人,集货珠宝,四方之国,均来贸易,就和赶大集一样。马骥眼中的海市竟是一座龙宫,玳瑁为梁,鲂鳞作瓦,四壁晶明,鉴影炫目。龙君命马骥椽笔赋海市,马骥的文采受到龙君赏识,遂招赘为婿。珊瑚八宝床,帐有明珠缀,衾褥香软,雏女妖鬟,尽享美艳。龙女之妻竟省去笔墨盛赞其美,却出语不凡。当马骥思乡心切,龙女说,仙尘路隔,不能相依。妾不忍以鱼水之爱,夺膝下之欢。要知道,这可不是凡人眼中的异地恋。龙女通达之心古今少有:人生聚散,百年犹旦暮耳,何用作儿女哀泣?妾为君贞,君为妾义,两地同心,即伉俪也,何必旦夕相守,乃谓之偕老乎。于是,马骥回乡探亲了。

见过父母双亲,所幸无恙,而妻已改嫁。与龙女约为三年之期,去海边认回他们的儿女。从儿女身上得到龙女家书。书信简短,情真意切,胜过多少痴话情话——忽忽三年,红尘永隔;盈盈一水,青鸟难通。结想为梦,引领成劳;茫茫蔚蓝,有恨何如也!顾念奔月嫦娥,且虚桂府;投梭织女,犹怅银河。我何人斯,而能永好?兴思及此,辙复破涕为笑。这段话太感人了!如今有多少爱侣为了生活奔波两地,可是竟少有龙女的豁达见识。龙女用情之深,世人难望其项背:妾此生不二,之死靡他。奁中珍物,不蓄兰膏;镜里新妆,久辞粉黛。这四句正如《诗经卫风》中的《伯兮》: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龙女对马骥可谓真心不二,此种异地恋情着实让人感动。

可惜,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马骥与龙女分隔两地永世不得再见,真情不移,此心相依。同心伉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蒲公笔下男女爱欲纵泛滥,有此一篇,足以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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