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旁观者”:他眼睁睁看着流水线上的年轻女性被时代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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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有兵,湖北襄樊人,高中毕业,前退伍兵,当过工厂保安队长。履历平淡,并无任何特长的他,凭借20余年不间断拍摄,硬是将自己的人生活出了不一样的纹理。
根据《一条》的专访表述,2000年,从部队退伍的占有兵,前往广东东莞打工,在此期间, 他开始用相机拍摄和记录工厂工友们的打工生活。
20年间,占有兵总计拍下了150多万张照片。
这些照片的主角,均为流水线两侧年轻女工,工厂农民工群体的打工生活,以及流水线工厂凋敝后的场景。《一条》对此的解读是:占有兵的照片,记录下了时代发展过程中,流水线工人逐渐被自动化机器替代的过程。
因为这些独树一帜的写实类照片,普通人占有兵从一个普通的保安队长,变成了摄影师。
他的作品,在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上获得了新闻报道类优秀摄影师奖;其他作品,也陆续成为国内各大摄影节的宠儿。此后,名声鹊起的他,还应邀去纽约举办了个人摄影展《中国制造》,越来越多人把他称为诚挚的“生命的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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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个人爱好,长达二十余年的坚持,这样的日常,也许大多数普通人都能做到。但却不是所有人的业余爱好,都能产生社会价值。
我们好奇的是:从保安队长,到如今中国摄影家协会的摄影师,占有兵究竟做对了什么?
第一次知道占有兵的人,会以为他最近才成名;实际上,早在2014年,新京报就已采访过士兵。
当时的占有兵,已因为拍出了打工群体日常生活的照片集在摄影圈内小有名气。此时的占有兵已不再是工厂的保安队长,而成为了一家杂志社的专职摄影师,并出版了《我是农民工》图文集。
在新京报的官方媒体陈述中,对占有兵的观察和定位是:一个农民工对农民工群体的关注与解读,一个普通人对日常生活的呈现与记录。
占有兵原本是农民工之一。
身为群体中的一员,最早他只是以最简单的方式,持续呈现群体内部的生存与生活状态;却在无意间补全了社会发展全景图中的,鲜为人知,少有人注意的一角,全社会因此而获得了一种崭新的观察角度。
彼时身为保安队长的占有兵,拍摄这些照片也许只是个人兴趣与爱好;但从艺术家的角度来看,占有兵的这一个人兴趣,却误打误撞于无意间呈现了时代中一个特殊群体的个体生存状态。
因此,占有兵连续数年的拍摄,就成为了一种极具个性化、又自带年代滤镜的,连贯的艺术创作。原本是无意识的自在自娱,却创造出了专职人士也调和不出来的艺术效果。
而这并非什么艺术天才的奇迹之举,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艺术自觉。换言之,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对自我生命的一种关照。

从另一层面来看,占有兵的连续拍摄并非单纯爱好,其成名也并非纯粹靠运气。
根据新京报的描述,从2005年到2014年,他用坏了3部相机;拍摄过程中被工友质疑时,他就拿出已刊登的作品给他们做解释以博得谅解和许可,在拍摄中,他的行为屡次惊动警察。
比如曾经偷偷溜进旧工厂拍了4个小时,被保安发现后报了警,因为保安以为他是个小偷或者间谍;有时候他去其他工厂拍摄,会同时被四五个保安拿住,并报警。
警察来了之后,其中一个警察正是在旧工厂见过占有兵的人,就说他:怎么又是你?没事就去拍些名山大川,尽拍这些旧厂房有啥用?
在新京报的报道中,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在当时的国内,很少有人像占有兵这样,系统而全面地通过相机来关注农民工。
回过头看,占有兵自己就是在东莞打工的农民工,当一个保安队长,能有什么未来?
所以最初,他的内心也是惶然而不安定的。拿起相机记录和观察别人的生活,也是在记录自己的生活与生命。但身份与意识的转变,就在拿起相机拍摄的那一刻开始了。
当他从打工亲历者,变为打工群体的观察者时,通过观察打工群体的生存生活状态,占有兵在照片中观察着自己的未来,也开始更为关注这个群体的未来。
在照片中,年轻女工们茫然的眼神,疲惫的工作状态,工厂休息时间里望向远处的呆滞与沉思,都被占有兵敏锐地捕捉到了取景框里;而这些瞬间,也正是占有兵照片中最具现实意义和打动人心的地方。
当原本平凡普通的打工群体,被相机以群像方式呈现出来之后,占有兵的个人兴趣爱好,便悄悄产生了的社会价值。
这一潜在的影像价值,最初可能连占有兵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当初的占有兵之所有坚持拍摄不断,只是出于朴素的生活动力,比如有钱赚:保安队长之外,还可以通过摄影赚取一些收入。
彼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双重身份、数年来数量可观的作品、专职摄影师无法触及与领悟的拍摄素材与视角,这些独特而又醒目的标签,让他的摄影作品,从一出生起,就独具社会意义与传播、研究价值。
在文学上,我们经常讲文学关照。在艺术创作法则上,文艺理论家们讲究美与境界。而在摄影界,大家们的独门秘籍,则是精良设备之下,对拍摄对象的敏锐观察与瞬间捕捉。
但是占有兵不懂这些。这跟前退伍武警,当时去东莞打工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生存。
毕竟,工作难得:竞聘时,工厂考核200个俯卧撑,别人做到100个就趴下了,只有他坚持做到103个才打败竞争者被工厂录取。
所以,打工人占有兵的生活危机感从未消除过,对打工生涯的惶恐也一直伴随着他。因此,生存之外拿起相机,表面看像是个人爱好,潜意识里,其实是在为自己的生活寻找新出口。
幸运的是,在断续而又稳定的9年打工生涯里,他从未终止过自己这一爱好,就好像我们每一个人,都从未放弃过寻找新生活的出口与方向一样。
最终,因为自己的双重身份以及“农民工记录农民工”的作品的社会内涵,占有兵终于获得了命运的赏赐。
9年后的占有兵,已经从工厂保安队长变成了杂志社摄影师,收入更高,社会地位与个人身份也发生了变化。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生活境遇,让他感慨万千。
如他所言:是农民工们的日常生活,将他推举到了人生的另一个层面;而他所做的,只是观察、拍摄、记录,并将其汇聚成一种力量。
观察者,类似于思考者。热爱观察与思考的人,是对生活有很多想法的不安定分子。
在这种不安定的观察中,观察者关照他人,也反观自身——原来,我们是这样生活着的一群人;也许,我们也可以不这样活着,换一种方式,或许也能行。
关照同类的生活,就像是在解答自己的生活谜题。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内在压力与独特视角。
占有兵在拍摄农民工群体生活时,总能找到令人印象深刻,动人心魄的角度与瞬间。而拍摄同样题材的城市专职摄影师拍出的照片,却总是大同小异,缺乏感染力。
没有经历,就没有感受力。充满真实感的生活细节,总会让人变成他自己。
- The End -
作者 | 汤靡达
编辑 | 一粒米
第一心理主笔团 | 一群喜欢仰望星空的年轻人
参考资料:Prochaska, J.O., DiClemente, C.C., & Norcross, J.C. (1992). In search of how people change: Applications to the addictive behaviors. American Psychologist, 47, 1102-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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