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工场·小说」郭二｜干了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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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了这杯酒
苏洁无意间翻到一本婚恋小说，她深深地被里面的内容所吸引，只见书上面写着：“夫妻的睡姿会反映出夫妻间的关系。”书上列举了很多种睡姿，有汤勺式，背对背式，亲臀式，追随式，依偎式还有占据式……这些内容苏洁原是不感兴趣的，正如她原先是不信教的，不问卦占卜的，这一切的改变只源于她丈夫齐生的所作所为。
苏洁喜欢看武侠小说，她曾尝试将自己与齐生的感情放在其中作对比，结果很遗憾，令狐冲任盈盈之知音式，郭襄杨过之凄美式，周伯通瑛姑之糊涂式，穆念慈杨康之将错就错式，杨逍与纪晓芙之霸王硬上弓式，李秋水无崖子之错爱式……统统都不是，以她目前的阅读水平，她至今没找到一个可以适应她这般处境的原型，她找原型是因为她想知道她该怎么办？可是没能有谁告诉她。
已经第三天了，苏洁在心里默念着，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结婚后，齐生没少给她在外面沾花惹草，她付诸全部力气用了10年的时间斗智斗勇、攘外安内。她以为齐生这般拥着她睡，是浪子回头是情归我处的意思。小说上写这般拥着睡代表夫妻感情浓烈甜蜜，她像是被融化了，难得心头一阵波澜。
“啊洁，你说，你说假如我喜欢上了一个年岁刚好还不贪图我所有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也喜欢我，你会同意吗？”世界上再无耻的话一旦反复强调，也会变得心安理得。齐生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但对苏洁而言，这像是一记重锤砸下来之前的提醒。
以往杀伐决断的经验告诉她，既然他肯说出来，也算是将她作为知己好友，如果现在不予理会，很可能会为将来埋下隐患。她按耐住心里的恶寒，笑着说：“我的意见对你没那么重要，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一个小女孩说喜欢你还不图你什么的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她有病就是你有病。”
齐生抽出压在苏洁头下的胳膊，他有些生气地说：“你怎么这么敏感呢？我只是假如，假如懂吗？假如就是事情还没有发生，你越来越不可理喻。”
自打齐生三番五次给她在外面攻城略地到处插彩旗的时候，苏洁就已经心灰意冷了，可是爱虽残缺家还在，她想维持这个家，只为自己的女儿。人有多无耻就有多可怕，原本这是一段不光彩的对话，但是齐生总有办法让她理亏。但反过来，世界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人生，管他呢，齐生除去在感情上不贞，在其他方面还是忠于家庭的，对这个家起码是负责的，齐生不止一次对她说：“我再努努力，争取让咱闺女成为江户！”江城，是齐生打拼事业的地方，想要在这里扎下根，不但得有房子，还得有贡献值，政府会根据贡献值奖励一定的积分，积分满一百才可以申报江城户口。每念及齐生的好，苏洁就心软了。
苏洁主动安抚齐生，齐生一脸笑纳地又拥住了苏洁，看来齐生并不是完全不想要这个家的。苏洁试探着问：“齐生啊，你现在对我的感觉是？”齐生顺了顺苏洁的头发，言语中带着调侃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苏洁放心了，她觉得这种状态是最好的状态，最好的状态不就是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嘛。
齐生不再问苏洁，苏洁就以为这件事就此打住了。
“春有百花夏有月秋有凉风冬有雪”，在江城是不能用季节盘算时间的，江城一年四季如春如夏，江城人很难体会到四季分明的感觉。但苏洁对时令是敏感的，她和齐生是北方人。她遥望着即将到来的圆月，心里暗自感慨万千，有多少个中秋没能回去她心如明镜，毕竟结婚才十年。她真怕如果太久了，太久了她自己也会忘掉，忘掉她究竟有多少个中秋回不去。
女儿放学回家高兴地告诉她说：“妈妈，中秋放三天，再过一周就是国庆长假。你和爸爸带我出去玩好不？”苏洁满口答应，她觉得对于齐生而言，女儿的要求对他而言是绝对服从必须安排的。然而，就在苏洁为一家人准备晚餐的时候，她接到了齐生的电话。齐生在电话里说：“我有急事回老家一趟，中秋国庆就不能陪你们了，你带着孩子出去旅行什么的都自己安排好，到时注意安全……”齐生的话还没说完，苏洁的心就咯噔一下，像是正常行驶的车突然遇到了缓冲带。她放下手机，窗外一阵凉风吹来，她突然感觉江城有秋天了。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厉害的,涂磊有一句经典的话这样说：“其实女人靠的是直觉和嗅觉，但男人总以为她们不知不觉。”苏洁找到天桥下的王二麻子，请他算上一卦。王二麻子其实是王二瞎子，他又瞎又麻，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乐意让人叫王二麻子。苏洁算是他的老顾客，来来回回十年间，没少在“拔旗”的路上找王二麻子问吉凶，她听过泥菩萨过河的故事，所以她起初是不信这个的，但是万般无奈之下她得找个寄托，找个倾听者。王二麻子说：“是哩，这个人呀，外面有个女的了，这个女的年纪还不大，这个情敌呀是遇到的最难对付的一个，不过，过完这关，你的婚姻就此也就稳定了。”
听完王二麻子的话，苏洁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但事实告诉她，她得先过了这一关才行。自此，苏洁耳朵里无时不刻播放着忐忑，只要电话铃一响，她的心跳便陡然剧增，像是特意伴舞似的。该来的总归要来，齐天的电话虽然姗姗来迟，但也还是来了。齐天打电话问候女儿及苏洁，问她们想要什么礼物，这几天在哪里玩。得知女儿在跟前，就告诉苏洁微信聊。
齐天很少玩微信，他做事雷厉风行的性格决定了他能用一句话说清的事儿绝不在微信啰嗦半天。这是齐天的一贯做法，显然今天要被打破了。
“啊洁，我们离婚吧。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齐天直截了当。
“发个照片看看,这次又是什么样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但没打孔的地方已然长出了盾，虽然还在乎，但她已经无力竭斯底里。
照片随即发了过来，一个年龄约二十几岁的女孩，除了一脸稚气未脱，并无其他。苏洁看到照片顿时笑了，她笃定地认为这个女孩没有她优秀。再说了，当年那个肤白貌美大腿长纠缠了几年的小D不也最后被时间打败了嘛，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没能解决的事，最后都被时间解决了，时间终会让一个人厌倦另一个人，不管是小A，小B，小C，小D，还是即将到来的小E，只要不是合法的，就不能长久。
苏洁原本以为就算自己不参合进来，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会像角落里的野草自生自灭的，何况是小E这种不起眼的，可是她却忘记了一点，草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
苏洁的置之不理立刻引来了齐天的电话，他直接告诉苏洁他的想法：“我要带小E回去玩几天。”
苏洁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她头痛欲裂，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又流了出来，她的心口隐隐作痛，她体力不支，甚至没有听到孩子开门的声音。她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直到女儿轻轻地靠过来问她怎么了。
“我这几天心脏有点儿不舒服，妈妈明天去做个检查，你还是去找同学玩好吗？”在苏洁眼里，无论女儿上小学五年级，还是上小学一年级，她终究还是小孩子，大人的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她。女儿像是明白妈妈的心思似的，并没有多问。
国庆长假，街上的行人比往常要多很多，苏洁想买几件衣服，每当她心里难过的时候她就花钱，以她平时持家有道的生活态度，这样做有些不合常理。但是她心里明白，只有这样，她才能将心里的痛苦发泄出去，她只有在心疼钱的时候才能不去心疼自己。
该来的总归要来，而且比想象的还要复杂。苏洁原以为齐天会按照习惯带小E开房，经历了几番磨难，她已经精疲力尽，只要不让她看见，她也懒得去捉奸了。正在吃饭的时候，齐天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们回来了,就住在楼下102，你有空出来坐坐一起吃个饭吧！”齐天大圣都说不出口的话就这样被齐天当一个屁放了出来，好一个风轻云淡！
早已过了血气旺盛不思量的年龄，苏洁揉了揉发痛的心口，缓了口气带着调侃的口吻说：“我不准备捉奸你也不必逼着我捉奸吧？怎么说呢，到目前为止，你我才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还是回家方面说才好，你说不是？”
苏洁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眼下要紧的是找人寻找对策。她首先想到的是几位姐姐，苏洁是独生女，但因为父辈兄弟众多，所以下来堂兄弟姐妹有很多。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去，大伯家堂姐说在忙，苏洁心沉了一下，二伯家堂姐也说忙，苏洁的泪就落了下来，等到三伯家堂姐接起时，她望了一眼窗外，33楼真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啊。三姐说：“姐知道你心情不好，一会儿得空给你打回去”。当苏洁以为死和自己只在咫尺之间时，三姐给了她力量。后来每每回想起这一刻，苏洁不由得感慨：世间最令人绝望的事莫不过是千万次的呼唤没有回应，没有回应啊。
苏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甚至心里发笑，每每都觉得自己要放手了，本来放手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可是她却无比痛苦。一位学习心理学的朋友帮她分析说这是斯德哥尔摩症。这种症状表现为被劫持做人质的人最后不但向着绑匪还可能成为绑匪。可不就是她吗？被生活强奸的她不但不反抗，事后还生下了孩子。
三姐给苏洁出主意说：“她凭什么和你坐坐，齐天是丈夫，你是妻子，她算个什么？但是你也不能打，打得过打不过暂且不说，关键是现在不知道齐天会站在哪一边，先保障人生安全再说其他。”
看过不少宫斗剧,在后宫里，最有话语权的一定是那个能在皇帝身边吹枕边风的女人。苏洁心里苦，她将自己比作苦瓜，可是苦瓜的苦尚可以化成一剂清火药，她的苦呢？
令苏洁意外的是，齐天半夜回来了。更令苏洁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齐天竟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苏洁惊呆了。
“啊洁请你原谅我，我并不想离婚，那天之所以说离婚是因为她逼我，逼我给她一个交代，我没有办法。啊洁，是的，我喜欢她，她小我11岁，跟了我四年了，我是喜欢她年轻漂亮，她逼我说如果不和你离婚，她就会嫁给别人，四年了，我从没有松口，她也许因此怀恨在心吧，吵着要结婚了。所以我带她过来让她散散心，并不是真的要和你离婚，我爱的还是你，如果重新来过,我绝不会这样了，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抽离……”
世界就有这么一种人，有时候说话是为了哄人，有时候说话是为了哄鬼，有时候说话，则是为了哄自己。此话可谓漏洞百出前后矛盾，如果是一篇日记的话，从头到尾都是❌。可是男儿膝下有黄金，齐天这一跪又让苏洁相信了，说到底，还是离不开吧。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两三天，女儿在的时候，她伪装成往常的样子，一丝不苟，她不想漏出破绽。女儿上学一走，苏洁就躺在沙发上，不吃不喝以泪洗面，饿是什么感觉，她早已忘记了。有时候胃疼难忍，她就找一颗药喝，她宁可喝药也吃不下饭，她宁可身体疼着痛着，仿佛这样就会好受一点。苏洁形如枯槁，迅速憔悴了下去。苏洁忘记了做饭，当女儿捧着一碗米粥递到她跟前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女儿什么都知道，有那样一个不省心的爸爸，女儿难免要比别的孩子早熟。
“妈妈，你不要难过，没有他我们会过得更好。”长久以来的压抑终于被孩子的理解释然，孩子已经长大了。如果不能过下去，也该为孩子争取更好的生活。
为了孩子，苏洁也不能就这样任人摆布，即便离婚,也不能便宜那对男女。102是齐天临时租的一个办公点，里面呈家居风格，偶尔也会做临时休息场所。她只是无意一瞥，上天却给了她一个机会。鸠占鹊巢的门没有锁，而像这样的指纹锁通常情况下苏洁是进不去的。寻找证据的机会来了。
苏洁翻开小E的包，翻拍了她的证件，家里有摄像头，她必须抓紧时间，就在慌张之中，她拎起的包里掉出一枚钻戒，小票完好地绑在上面，凯西金店，7999。苏洁顿时失去了理智，她苏洁结婚十年到现在还戴着一枚订婚的戒指，齐天多次说要给她买，她总是说等条件好了再说，这一等不要紧，而如今自己舍不得的东西被被人随便搁在了包里，她的心被乱棍捅了。苏洁把钻戒照片拍给齐天质问他凭什么买钻戒给小E，齐天慌了神，然后又镇定下来问苏洁：“你怎么知道的？”苏洁干脆利落：“调出监控看看就知道了。”
齐天说：“你怎么能随便翻……”齐天的话还没有说完，苏洁就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妈，你算个什么东西翻我包？”苏洁万万没想到，原本理亏的人竟然比自己还理直气壮，可见无知会害死人，原本她想抽个时间见一见劝一劝，才20出头，大好的年华不去努力在这纠缠个有妇之夫，何必呢？可是她现在她明白了，这女的不仅无知还无耻，站在别人的山头都敢称王的人也实在是没什么可商量的了。
“小姑娘，小孩子不要放狠话，在我眼里你连东西都不如，我只奉劝你一句，别太缺德，小心生不出孩子来。”
“哎呀，生气了，可别气死了啊，不过气死也好，正好帮……”
“你少说一句”，终于传来了齐天的声音，苏洁质问齐天：“你怎么能随便让她抢你的电话？”
“这你还不知道，说明我们关系到位呀。”那边传来齐天挑衅的声音，在苏洁看来，这个说话的男人早已不是那天跪在地上求她原谅的那个男人了，他或者有两副面孔，但她真的不想继续了。
苏洁坐在瑜伽垫上，呈半莲花坐，她跟随着佛经闭目冥想，她听朋友说诵经可以让静心，佛经有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心不动则不痛是她最想拥有的状态，可是目前为止她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小E刚走一个月，齐天就美名其曰回去了断便又一次回了老家。
齐天不在的日子，苏洁眼不见心不烦，倒也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她约三两好友逛街看电影泡吧，其中一位朋友见她意志消沉，就说：“啊洁，你现在越是这样越应该出去工作，一旦忙起来就顾不上那些烦心事儿了，说不来越不想越能想明白。”苏洁经历的每一场角逐赛她们都亲眼目睹过，这颗伤痕累累的心不知还要熬多久才能结束这种状态。
苏洁翻日历的时候才发现，万圣节都已经过了半月之久，以往几年万圣节女儿总能收到她的礼物，或是斗篷或是篮子或是帽子，而今年她确实忘了。她抱歉地向女儿说对不起，女儿却说：“妈妈没关系，你开心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妈妈，我什么都知道，爸爸带阿姨回来的事儿我知道，爸爸还问我喜欢不喜欢阿姨，阿姨还送我一个大大的芭比。我只喜欢爸爸和妈妈在一起，所以我没有要那个芭比，妈妈你要是出去看见帮我买一个好吗？”苏洁的泪又落了下来,孩子的懂事仿佛是一剂鸡血，让她为了家再次振作起来。
曾经有一位朋友劝她：“婚姻不散不是真的不散，不过是因为有法律的束缚，如果没有约束，腻烦是早晚的事，一旦互相厌倦了，也就都散了。你能认清这一点，就更能明白自己的心。”苏洁看来，婚姻对她而言也许只是一个空壳，但是婚姻对孩子来说就是一个完整的家，为了孩子，她也得站起来守护这个家。
齐天回来了，他回来之后态度360度大转弯，他以一个忏悔者的身份向苏洁总结了很多对不起我错了，苏洁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味抱怨或者忍让，她表达了一系列非常体恤齐天处境的思想，并循循善诱帮他设身处地站在小E的位置上分析了十万个为什么。苏洁曾得到一位智人的指点，她说：“想要同化一个人，你只需不停地向他传递你的思想，他今天不听明天不听后天一定会听，他今天听一句明天听一句后天他就全听进去了。”
齐天近来的表现很好，虽然还与小E有藕断丝连的时候，但苏洁不在乎，她知道，明代西厂十大酷刑当中，对于这样的事，温水煮青蛙比快刀斩乱麻要了断的干净。
“记者从江城气象台了解到，12月中旬弱冷空气活动频繁，江城前期云量多温差小，后期晴冷干燥，可能出现入秋后首个寒冷天气。”电视机里的天气预报提醒了苏洁齐天出门没有带衣服，她抬眼看了一眼放在鞋柜架上的衣服，像是因为走得匆忙忘记了，苏洁拿起衣服，里面竟然传来了电话的声响。她一看号码显示是齐天朋友的号码，就顺手接通了。
“啊洁电话忘记拿了，你帮我送下来，我马上就到楼下了。”齐天像是很着急的样子，苏洁的第六感提醒她，手机里大有乾坤。
她翻到微信聊天，终于看到了一个频繁出现的名字，她从未问过齐天关于小E的名字,但女人的直觉直接肯定了她的想法。果然是两面齐天啊，里面不但有很多转账记录，还有许多私密的内容，苏洁的心又开始剧烈的疼痛，吃一堑长一智，她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大张旗鼓，而是将这些内容作为婚内出轨的证据一一拍照留存。她收获满满，她甚至了了解了一个计划，原来上次齐天回去并不是了断而是买了车送小E，聊天记录中齐天还要为小E买房。
“你什么时候离婚？
亲爱的不要着急，我等拿到贷款就可以。”
“贷款做什么？
傻瓜当然是给你买房，有了房你就踏实了啊。”
“喊你吃饭了吧？
她喊她的，我只喜欢吃你的饭。
“转账收下。
我有钱不用了，
给你就拿上，钱多不压身拿着花，给你妈买点水果什么的，当我拜访阿姨。”
“我妈说要打电话给你，问你什么时候离婚？
我知道，尽快。你相信我，我和她已经没感情了，如今孩子也大了，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齐天曾经告诉苏洁有事打电话没事不要聊微信，他不喜欢聊微信，既不正式又浪费时间。可是这一行行一字字甚至还有各种表情，中间包含的耐心、迁就、宠爱，无一不是从齐天嘴里说出的。苏洁仔细回想着，怪不得齐天近来表现这样好，原来他还需要她。
他们的房子是当年齐天送给苏洁的定情信物，苏洁为人正直，她一方面虽然肯定了齐天对她的爱，但另一方面她觉得房产应该归齐天名下，后来在两人热烈而友好的坚持下，房本上写下了他们共同的名字。当时的房子很便宜，他们谁也没想到十年后的现在房价上涨了十倍之多。而更令苏洁吃惊的是，当年的齐天现在正以同样的方式喜欢着另一个女人，而她的齐天呢，她的齐天呢？
事情一件件浮出水面，原来此间包裹着一个弥天大谎。苏洁颤抖着双手，迅速将这些照片作为证据存在了手机里。
齐天与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贸易公司，最近几年由于市场不景气，公司靠借贷勉强维持周转。因为房子是两个人的，所以联名贷款的事苏洁是知道的。这个时候苏洁倒有些庆幸，尽管齐天翻脸比翻书还快，婚可以悔，轨可以出，但房子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后悔也没法儿了。苏洁一想到自己虽然筹码不多但却是重量级的，顿时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天齐天和苏洁去银行办事，借贷之前要先出示流水才行，苏洁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打印流水，你等待叫号”，苏洁在自助服务机旁将卡上一年内的流水打印出来，流水后面有款项去向，她又看到了小E那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了上面，她仔细看了看，每个月齐天会不定时向小E打款，2000-4000均不等。此刻的苏洁忍耐不住了，这几天为了筹还银行贷款，她心里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恨不得把家里的一毛钱都要搜刮出来派上用场，而齐天呢，羽扇纶巾谈笑风生，这个时候还能惦记着小E的生活，好一个爱心人士！
回想起那些“证据”，苏洁被生活几乎磨灭的醋意无法抑制地冲破了理智。苏洁冲过去将银行流水团成一团砸到了齐天的脸上，齐天正在玩手机，脸上的笑意还未抹去便被这突来的一幕惊了一跳，他猛得跳了起来，眼里一片幽暗。
苏洁猛然想起自己一时冲动竟没有照顾到齐天的面子，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常年的工作压力使得齐天有着双重人格。他一方面暴躁易怒另一方面又敏感脆弱，他有着强烈的大男子主义，但同时也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他不怕打架但却随身携带着防狼喷雾，他内心不认同苏洁的能力但却在深夜因为害怕独自乘电梯而求助苏洁，有时候苏洁觉得他像小孩有时候又觉得他是暴君。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苏洁想豁出去了，反正都一样，暴风雨来临了。
苏洁是个好演员，前头刚想到后果后头立马就有了对策，她环顾四周，整个营业厅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办业务，人不多也没熟人，这些有利条件可以充分发挥她的演技。事实上，苏洁的愤怒是真的，而齐天的愤怒又格外激化了刺激。
苏洁朝齐天吼：“老娘不贷这个款了，你爱和谁贷贷去！”
齐天也怒道：“你整个神经病，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贷款你难道不知道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和女儿过的好些，我不是为了给女儿弄一个江户我至于吗？”
苏洁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一行一行指给齐天大声念道：“2017年2月，小E3000。2017年4月，小E5000……2017年11月，购车10万……就在我筹钱还贷的前几天，你还给小E4000。我一味相信你，相信你一时糊涂，相信你中了迷魂汤，我相信到头，就是让你拿着夫妻联名贷款去给婊子买车买房吗？告诉你，老娘做不到！”
苏洁万万没想到，齐天的巴掌就那样挥洒下来，一二三四。如果把这四个巴掌比作画，那齐天一定是那个一挥而就倚马可待的画师。如果把这四个巴掌比作饭，那齐天一定是那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饿狼，如果这四个巴掌是一场脱口秀，那齐天一定是那个一蹴而就脱口而出的冠军，如果这四个巴掌是一份检讨书，那齐天一定是那个不假思索知错就改的道歉王。
虽然说齐天行事简单粗暴完全看心情，但这是苏洁在婚姻中第一次领略到的家暴。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打过她，这一次与真正的家暴而言也是有很大差距的，除了头顶有阵阵麻痛的感觉，身上并无明显淤青红肿及血迹伤疤，但是苏洁深知家暴是秉承道家哲学体系的发明，老子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于是家暴君也说：“老子说的对，因为老子就是我，我就是老子。”苏洁害怕呀，她在害怕的同时，也同时勇敢了起来。人之所害怕是因为怕失去，如果失去都不怕呢，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苏洁看着眼前的齐天，他依旧身高一米七八，他依旧英俊潇洒，可是他不再是她爱着的嫁给的那个他了。苏洁由愤怒转为反抗，她大呼：“我要报警，报警，报警！”齐天由愤怒到震惊，从震惊又转而愤怒，他也大叫说：“你要报警，我就摔烂你的手机。”苏洁内心无比恐惧，生怕眼前的这个人会做出更加陌生的动作。她慌乱之余向周围求助，一对儿年轻的女孩得到她的暗示后悄悄离开了，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更是熟视无睹，银行本来就是一个利益共生体，每天在这里要上演无数关于握手或者反目的故事，见多不怪，何况这是夫妻之间的矛盾，没人理会，没人阻止，苏洁的无助就被这些冷漠淹没了，她只听到齐天在一个劲儿的大声解释，解释里没有一丝愧疚没有一丝后悔，有的只是忍无可忍却又不得不忍的克制无奈。
齐天说：“你若是不相信我，大可以去问我的合伙人，看看这钱是不是我能擅自作主。还有前几天打的那个4000，不是我打给她的，是我回去办事欠朋友3500，身上没带就和小E周转了4000，这是还的钱。”
齐天的话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苏洁信或者不信也没有多大意思了，但有一件事她必须办，苏洁深吸了一口气说：“等着，我先去趟卫生间。”
苏洁不傻，她知道这一次她必须报警，如果这一次放纵齐天，将来她的处境就更加被动了。
警察来的时候，齐天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警察问苏洁：“你这不是没事吗？没事为什么报警？”
苏洁一脸坦荡：“是，我没有受伤，警察同志，我知道你们很忙，但是人民警察为人民，人民警察不该是保护弱势群体的吗？我虽然没有受伤但是我被打了，我的安全受到威胁了，如果这一次不惩治他，以后他保不定还会家暴。”苏洁至今还记得张辉那张惊讶的脸，见惯了那些在家暴之下保持沉默的女人，见惯了那些在家暴中失去反抗瑟瑟发抖的女人，他大概是想：一个弱女子能够做到临危不惧的不多，能够做到临危不惧还振振有词的就更是稀物。苏洁的理智与勇敢给张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噢，那个你叫什么名字？过来过来，躲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登记一下身份证，如果下次你的妻子再报警的话，那你就得在拘留所住几天了。还有报案人，登记下你的名字，我们就是这附近的片警，下次像这种事情最好直接去派出所。”
登记的本上有出勤警员的名字和电话，苏洁趁机将张辉的手机号码记了下来，她想着万一闹到离婚的地步，证据也得拿在手里才好。而一旁的齐天，露出犹如信访办主任的样子，又是和警察握手又是给警察递烟，还不住解释：“警察同志，这不我天天在外面忙，忘了人家的生日了，人就跟我闹腾起来了，这样，一会儿请我老婆吃个饭将功补过。”
送走了警察，苏洁掉头准备回家，却被齐天拉住了，他一脸诚恳：“一会儿接上孩子一起出去吃吧。”苏洁冷漠地甩开了齐天的手说：“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回家了，我们不想见到你。”说完拿出电话打给孩子：“宝贝儿，中午妈妈没做饭，妈妈给你打包外卖吧，你想吃什么？”就这样，齐天回到车里等母女俩，但留给他的却是一大一小两个背影。
情归情理归理，想到公司的来年的运营，苏洁还是拿起电话打给了齐天的两位合伙人，这么多年，他们从合伙人到朋友，经常在苏洁家吃饭，苏洁好客为人周到，理所当然地他们也成了苏洁的朋友，苏洁对他们是非常信任的。这两位合伙人并不知情，但他们表示如果贷款到位他们会将钱交给苏洁保管，他们一再强调，如果齐天真要做出抛妻弃子的事，这种人，他们是不愿和他做生意的。
有了朋友做保，苏洁在这件事上便有了主意，她丢给齐天离婚协议的时候同时也决定在没有离婚前同意联名贷款。齐天以为这次的争吵和以往所有的争吵都一样，过去就过去了，过去就没事了，所以他看到离婚协议时格外吃惊，当他明白这一次苏洁要和他来真格的时候，他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十三年来和他风雨与共的女人，这个离婚时还为他着想的女人，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慌了，他原以为他的任意胡闹都能在她这里得到原谅，他以为多年的斗争工作全是因为她离不开他，如今看来，全是他以为，她也会放弃，也会离开，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夫妻，只有彼此的珍惜。没有谁离不开谁，只有谁舍不舍得谁。这一纸协议像是一鸣警钟，在他混沌的心里撞开一个裂口。而经历了这一次，苏洁彻底对齐天死了心，她在朋友介绍下找到了工作。忘记一些事情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要去想，苏洁整个人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与生活中。
张小娴说：“当爱情缺席的时候学会爱自己。”如果苏洁就此放下，你风流你的，我快活我的，倒也罢了。齐天可以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但苏洁呢？受伤的是她，她面对这样一个不是悔过自新的答案，她如何平复内心的不安。当离婚协议递给齐天的那一瞬间，齐天就已经将她的耐心全部耗尽了。
苏洁说：“找个时间，我给女儿请上几天假，咱们回老家离婚去。”齐天却装模作样地称贷款还得等几天,等孩子放寒假再说。苏洁说：“那我要告诉两边的老人了，事情到这个地步，也就没办法再隐瞒下去了。”可是齐天却说：“这叫个什么事啊，咱不是还没离吗？你告诉他们干什么？就为他们一把年纪再操上你我的心。”
齐天的面目全非表情模糊，苏洁使劲摩挲自己的眼睛仍然看不清楚眼前这个人，大话西游中，墙头上的夕阳武士，年轻、帅气、怀拥美人，他志满意得，狂妄不羁，当看到城下拿着棒子的凄凉、猥琐背影，于是就嘲讽他说：“你看那个人样子好怪”，
“是啊，我也看到了，他好像一条狗，”。齐天啊，齐天，你该如何才能学会珍惜。
苏洁没事的时候就翻翻书，她喜欢看一些散文，生活百态，短则是诗长则是小说，太短不够味太长又腻烦，所以散文是最好的，如溪水潺潺，如微风徐徐，若是将生活过成散文就最美了。
“不知不觉中，冬天已挥着翅膀飞来了。那些在春天中用光了劲的花儿，如今已睡意朦胧;在夏天用光了绿的小草，如今也不愿动弹;在秋天舞得尽兴了的大树，如今边背靠着墙，叉着手，光着身子晒太阳。而大地也想沉睡，就让阳光开始“迟到早退”。”
苏洁对北方有种强烈的感情，大有屈原同志的“去国怀乡”之情。但齐天像南国人一样，时常觉得冬天，尤其是冬天的风太猛烈了，太没有人情味了。反之，苏洁倒觉得冬风之所以迅猛，是因为体恤自己的还乡之情，江城的冬风吹起来的时候，年就要来了，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北国人的对故乡的眷恋。
齐天连夜开车回去的，一路上从北到南经历了很长的时间，中途齐天停下来休息也不让苏洁开，这可能是齐天给苏洁一直以来唯一没有改变的安全感。齐天话不多，像是心事重重，而苏洁内心特别矛盾，回吧，要面对不想面对的东西，不回吧，面对是迟早的事。她将所有的事按下不想，只希望安全到家。她一路上担心齐天开车走神儿，便把一个冬天看过的笑话都讲了出来,倒是女儿心情最好，她觉得爸爸妈妈又和以前一样了。
进门前，齐天一再要求万不要将事说破，苏洁表面上答应了，但趁着齐天出门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离婚与婚内出轨，哪件事都不算小事情，拎起哪一件都可以将家吵得天翻地覆，这么沉重的苦难，齐天却想让苏洁一个人背负，他或许想的不多，但苏洁呢，她恐怕就是那再有一根稻草就可以打垮的骆驼了。
原以为很惊愕或震怒的场景会出现，毕竟这是齐天干的不耻之事，然而苏洁没想到的是，婆婆保持缄默姿势，而公公呢，好像有难言之隐似的，只是一个劲儿的劝苏洁不要告诉亲家。苏洁彻底奔溃了，她在最苦最难的时候，她平时的孝顺竟然换不来一句公道话，婆婆说：“忍忍吧，坚持下去，媳妇儿总要熬成婆的。”公公平时性格开朗，又爱说，可一说这事的表现却是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细想她平时所作所为也不该遭此冷遇呀，婆婆的衣服首饰公公的烟酒吃喝，没有一件不是苏洁的心意，可事到如今，公公知情隐瞒，婆婆连句贴心话都没有。想到这里苏洁大叫一声“啊”然后就泪如雨下。她对着平时将她视若己出的公婆将自己的苦楚全部挥洒而出，虽然人心都是肉长的，可是终究媳妇能再换，儿子还是儿子。
良久，公公才说：“闺女，不是爸爸不做主，而是我做不了主。他那个事我早就知道了，怕你生气就没向你说。”这个时候如果再保持缄默，不但会刺激儿媳妇，更不是一个做家长的样子。
“爸爸呀，这是能说就过去就过去的事吗？不是说所有的事都可以假装不知道就过去了，有些事它就得解决才能过得去。你们隐瞒我，我不知道，等我发现的时候就晚了。齐天可能没有告诉你们，我已经把离婚协议递给了他。”苏洁真的很痛心，究竟是老糊涂还是以为不作声就是明智之举，这下好，如你们所愿。
“孩子孩子，不能这样啊，你们不离，我大孙女还有个家，你们一旦离了，我孩儿就受苦了。”俗话说“老小子大孙子，老头老太的命根子。”儿子儿媳管不了，孙女可是心头肉呀。
“爸妈，我当初为了孩子也是不愿意离的，我一直妥协，可是却落得这么个结果。齐天不仅给这女的买了车还准备买房子，他可能是想这边不离那边不弃，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可是我不行，这不是封建社会。”苏洁经历多少次的斗三运动，公婆是知道的。
“闺女，你说句实话，是不是你们感情不好了，这两年我发现你们回家总是一前一后，要不就是他回你不回，你和孩子回他又不回。齐天的这样的事不是一出两出了，以前呢，你老是怕离不想离，这一次倒是主动离，弄得我们都糊涂了。”夫妻双方最重要的是感情在，如果感情不在，做老人的也没办法去改变。
“说实话，我们不能说已经没有感情也不能说感情好的很，他以前可能吃定我离不开他，因此他就随心所欲，这一次我和他说离婚的时候，他又说他不离，但是我知道，以前他是抱着玩的心思的，这一次他动真格的了，为了那女的我们吵也吵过，打也打过了，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苏洁直截了当地说明现在不是她离不开他们的儿子，是他们的儿子离不开自己。
“哎，作孽呀。他虽然是我儿子，但我心里头只有我孙女。气死我了，迟早要气死我……”这是一种无奈，曾经恨铁不成钢，后来恨钢不成水，有什么办法呢。
“闺女，爸阻拦过齐天，可是没用，这还是冬天的事儿了。我照往常过去给你们交物业费，进了门发现有个女的，我就问她是谁，她说是齐天让住进去的。我一下子就生气了,摔门而去。我打电话给齐天说如果还让那女的住家里，不管我的孙女，我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可是你知道齐天的性格，第二天我又过去了，那女的还在，我说你怎么还不走，她就把聊天记录给我看了，齐天告诉她说“如果我爸再碾你走，你就告诉他我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摊上这么个儿，我也没有办法呀，就只好瞒着你了。我想，养不教父之过，我得告诉她爸爸妈妈。但谁曾想，千方百计找到他父母之后又是一种麻烦。她从小父母离异，父亲在外面花天酒地根本不管，母亲呢，管是管，又是一种管法，她教唆齐天实在离不了就和她闺女做个地下情人，万一她闺女有难关过不去，齐天见多识广，多帮帮就行。你说这母女这么不要脸，我一个老汉一点办法也没了不是。”齐天一个人的行为搞得全家人跟着受害，老人急又有什么办法呢，儿大不由爹呀。
齐天一进门屁股还没捂热就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这一走就是三天。苏洁心知肚明，却也懒得做什么了。她已经为了家做出了最大的努力，齐天离或者不离，她已经不在乎了。不离就守着女儿，离就带走女儿。她曾经最喜欢问齐天：“我漂不漂亮，你爱不爱我。”齐天从来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还行，差不多。”可是她现在再也不必问了。
“今晚的月光可真好啊，还是农家小院好，看看月亮想想心事，苏洁，苏洁……”迷迷糊糊睡觉当中，苏洁就被齐天一身的酒味还有这并不合景的感慨弄醒了。苏洁很不耐烦，过了这个年就要桥归桥路归路了，还有什么心情谈风论月，风月俏佳人看多了吧。
“苏洁，你说的对，我一不年轻二不帅气，小E她肯跟我就是对我有企图，她给我设套往进钻。她为我打了一个孩子，一定是怀恨在心，所以就这样对我，就这样对我……”齐天哀嚎似的，完全不考虑苏洁的感受，男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随心所欲的了。
“齐天，这事情是你弄出来的，是你的烦心事，不是我的烦心事，你不要和我说，我不想听。”苏洁故意要点醒他。
“苏洁，我对不起你啊，小E她就是一个婊子，她和我好她还和别人好，她说要订婚我赶紧买辆车哄住，这没几天呢，她又住到人家家去了。我要打死这对狗男女。哎，你说要是当初，我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是不是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苏洁，我不想和你离婚，我又舍不得放下三四年的感情。苏洁，苏洁……”苏洁不是观音菩萨，即便是菩萨，也有自身难保的时候，或许是多年夫妻熬成友，齐天把苏洁当作知心朋友了。
“齐天你醒醒吧，我早就劝过你，你一给不了人家婚姻二给不了名分，大老远的人家凭什么跟你，不就是图你给花钱吗？你就是看不透，还一个劲儿往进陷，这么多年，我对你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是你就是那种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人，明明家里有玛莎拉蒂，偏偏瞅着人家的三轮不放。对于你的遭遇我深表遗憾，我无话可说。”苏洁被齐天折腾醒了，折腾醒的苏洁也就这么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
“苏洁，这么多年，经历了大大小小许许多多的事，到头来还是你最好，不离不弃，咱这也叫患难见真情了。”这个时候的齐天可真好看，苏洁的心又软了。
“谁跟你不离不弃？大丈夫男子汉，别老是一副能屈能伸的样子，你也给咱们果断一把，明个后天咱们一离，你不就可以把那个妖精娶回家了吗？”世界上的所有难事，一旦不怕了，也就痛快淋漓了。
“不，不，不离……”齐天丢下这句话睡着了。
苏洁看着熟睡的齐天，心里无端的烦恼，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见，放下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即便转眼就可以完成自觉、觉他达到觉行圆满的人生，可是很多人放不下或者放下的途中又反悔了。
齐天不离婚是因为放不下，而她苏洁优柔寡断又何尝不是放不下。人都是自私的，放不下不因为在乎而是因为离不开。苏洁形象好气质佳情商又极高，这三点无论哪一点都可以满足齐天的虚荣心，若仅仅是这样，苏洁也恐怕早被小三代替了，苏洁有着更重要的优点，她待人接物稳重成熟，无论是齐天的朋友还是齐天的父母亲戚,没有一个不夸赞不满意的。除此以外，苏洁在最难过的时候不仅没有选择堕落，而且在做好一切的同时还外出工作，从她给孩子的影响来看，她不仅是一个贤妻良母，还是一个励志达人。齐天不傻。
齐天呢，在苏洁看来，齐天也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起码大部分时间是为了家为了孩子而努力奋斗着。苏洁的安逸女儿的幸福无一不是齐天挣来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齐天就是那个基础。说到底，家是两个人的不是一个人的，离开了经济基础，就没办法发展上层建筑，没有了对上层建筑的执着，经济基础又怎么能坚持下去？两人同行总比一个人独行好，鞋破了缝一缝，它还是一双鞋，有鞋穿就比光着脚走路舒服。
月光蹭着窗帘缝一丝一丝钻了进来，洒在窗棱，撒在齐天的脸上，睡着的齐天安静而美好，扫去了白天的虚伪与浮夸，这才是曾经的齐天啊。苏洁一晃神，猛地清醒过来。刚才是怎么了，苏洁暗暗捶了自己一下，她最该盘算的是接下来怎么办！开始不想离，后来打定主意离，现在又纠结在离与不离，而更可怕的是一想到离就想到他的好，因此就现在连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了，苏洁想起了三姐，那个得知她遭家暴后唯一心疼流泪的人，那个得知她心力交瘁萎靡不振时唯一担心她平安的人，她一直觉得，三姐就是最懂她的人，可是不知道此刻的三姐在做什么，也许已经睡着了。
“姐啊，你在做什么啊？也许你已经睡着了，此刻的我像窗外的月光无着无落，我向来以为自己是一个无坚不摧的人，面对齐天的数次出轨，我都是抱着一种强烈的信念顽强地坚持到最后，可是这一次，我真的好累。我恨齐天，恨他怎么能把别的女人带回家，我也恨那女的，即便我不常住，那也是我的家，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有我用过的痕迹，她怎么就能心安理得的住进去呢？那个房子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每每想到我的东西被别的女人使用过，我就难以自持难以呼吸。可是离吧，我又不甘心，虽然爱已经被磨灭无几，但是一想到我多年辛苦经营起来的家庭，就这样被别的女人轻而易举夺去，我就无法容忍。请姐姐帮我指条明路。”
苏洁编辑好一段话发送了三姐，泪水又无端滑落下来，她把手机扣在枕头下面，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原以为等不到三姐的回话，可是不到一刻的功夫三姐就回复了信息。
“妹啊，姐知道你心里苦，你难过，除了心疼，我没法体会到你的处境。但是姐有一句话要说，首先你得明白一个东西，这是齐天搞的事儿，却给你造成了困扰，这就相当于他把问题抛给你让你去解决，你凭什么接这个烫手山芋呢？你把问题交给他让他去处理，解铃还须系铃人，把问题丢给他，你该上班上班该带娃带娃。
还有，有一句职场的话叫“你付出了时间，就应该得到利益。”你付出了青春就应该得到尊重。如果齐天不给你尊重，却妄想占用你的时间，你可以为自己争取利益。你把为难的处境推给他，让他来决定是克制自己的行为还是给你利益。而不应该是你自己在这忍受磨难。你要及时调整自己，虽然诵经帮你平复心情，有书帮你借鉴经验，但你不能忘了学会思考。
现在的社会不需要一言不合去打架，学会说话，语言就是力量，面对进攻，你是选择被攻城略地，还是说以话为盾，不但要抵挡他的长矛，还要在需要的时候，让自己的语言变成能够攻到对方心坎上的武器？姊妹中你情商最高，为人处事待人接物从没被诟病，姐姐相信你，你也得相信自己，睡吧。过几天就能见面了。”
亲情是一种力量，是任何时候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佛经上讲要想渡人先学会渡己。可是芸芸众生，鲜有借自己的智慧就能摆脱烦恼的人。一个人一辈子，须有一艘渡船才能淌得过人生这趟浑水。金刚经说：“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可是就连齐天大圣都看不清自己本相，若不是地听指引面见如来，他如何才能辨别真假？人需要一面镜子，一面镜子可以看清外在，人也需要一艘渡船，一艘渡船可以看清内在。三姐的话让苏洁久久不能入睡，但也正是三姐的话，才看清了她真实的自己。
扫掉尘土，苏洁将藏了一年的红灯递给齐天，齐天将串好线的灯泡塞进灯笼里，就这样一年之后，红灯又挂起来了，除了积攒了一些土，灯笼没变，还是红彤彤亮鲜鲜的。物尤如此人何以堪？或者是收藏也需要一份心情吧。
齐天玩性大，他陪着女儿玩了一阵自己又玩了起来，他觉得那些蝴蝶炮什么的不过瘾，要玩就玩响的。“咚哒”，随着一声炮响，一个震天雷冲天而起，然而就那么一声响亮之后，炮筒便像坠落的流星划了下来。苏洁害怕那种剧烈的声响，她厌恶地捂住耳朵低下头，生怕有什么闪失。齐天大笑：“啊洁，啊洁，快看天上掉金子了。”待炮筒掉落，苏洁才抬起头来，她恶狠狠地说：“是呢，就是天上掉泡屎，你都以为是金子。飞下来个妖精,你都以为是嫦娥”。齐天不高兴了，他闷闷不乐地说：“大过年的，你还让不让我消停了，她就是一狐狸精我也愿意，人家狐狸精都晓得我的生日，你这个正室想都没想起来吧？”
“生日？”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不就是前几天的事嘛！记得那天齐天突然提出说“咱仨不要在家吃饭了，咱们出去吃。”苏洁每天除了帮忙就是瞎想，根本没有听出齐天话里的含义。齐天选了一家特色小馆，外面其貌不扬，里面却是亭台楼阁，花草掩映，与外面天寒地冻相比，别有一番风情。抬头一看，原来上面罩着个暖棚，也许是触景生情，苏洁气不打一处来，这不就是金屋藏娇！
恋爱的时候，齐天神经纤维很敏感，对苏洁的阴晴表把握的很好，可是现在结婚都十几年了，神经纤维已经粗大了，苏洁如果不骂出来齐天根本就不知道她想什么。苏洁偷偷看了一眼齐天，果然不出所料，齐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照常问：“啊洁想吃点什么？”苏洁没好气的回答：“随便。”邀请吃饭却也没落个好脸色，齐天也有些不高兴，但他似乎在克制着某种情绪，他掏出二百块钱递给女儿说：“让妈妈陪你出去买点面包。”若是平时，苏洁一定会与齐天就面包买多少钱合适来一番讨论大赛，但这次不一样，他让买她就买，他给多少她就花多少。苏洁果然买回一堆面包，齐天惊讶地问她说：“你怎么200块钱全买面包了？”苏洁懒懒地回答：“你说让买的，我不花别人也会花，凭什么我就该给你省？”苏洁记得，那天直到吃完饭，齐天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苏洁焕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齐天左提醒右招呼，搞半天自己真的是忘了，但是为什么忘相信他也是知道的，这一摊摊事情砸在谁头上，不也是这个样吗？
“我就是没有记住怎么了？狐狸精都给你过了还要我这个黄脸婆做什么？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记得过生日，我连我的生日都忘了。”
“说什么呢，她怎么能和你比呢，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宫娘娘，是她自不量力敢和你叫板。你说得对，婊子就是婊子，我原先是不懂得，现在明白了，吃糠咽菜你也会跟着我，小三呢，给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她也会跟人跑。我过了年把车开回来，不和她来往了。”齐天像是诉苦像是自责。
“好，说得好，给那婊子花出去的，那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你就痛下决心，给老娘要回来！”苏洁不曾想，这些曾经在她嘴里流转的话，竟然又都从齐天嘴里说了出来。还是那句话：“要想同化一个人，你就要像诵经传道一样给他讲，一次不听，两次不听，听多了就听进去了。”
或许其中还有其他事情发生，但大过年的，苏洁暂且不想去问，好好过个年吧！
好容易回娘家待几天，也不得清净。小E的电话不断打来。苏洁挂了电话心里想：八成是齐天又被灌迷魂汤了。苏洁一来怕父母担心，二来她自觉和小E犯不着说话，一个狐狸精一个不知廉耻的小三，她有什么资格和自己对话？她有什么话可说？苏洁求助三姐，三姐愤愤不平地说：“等她再打过来我替你说，不骂得她狗血淋头不算。”苏洁想想觉得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都说女人的张狂和嫉妒，像动物园里的火鸡，只怕越逗她越嚣张，不如一棍子拍死，大老远的吵架不如冷处理合适。谁知短信一条接一条地来了，这年头，能想起发短信的人真不多，但似乎小E也真是决心已定要破釜沉舟了。
“2-11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不是已经答应离婚了吗？怎么现在又磨磨叽叽、犹犹豫豫的拴住七天不放。你是不是觉得我当不好后妈，你放心，你女儿就是我女儿，我不会亏待她。
“2-11”齐天和我说你要把车要回去，我要是不给，就要把我们的私密照片发给我未婚夫？有你这么无耻的人吗？我付出了四年的青春，最后落得个如此干净，还让不让我活了？”
前后不过一周不到的时间，苏洁连着收到了几条类似的信息，先是要当后妈，后来又变成要车，不知道是在演什么戏？苏洁终于按耐不住打电话问齐天。齐天说：“我去找她要车的时候车被她爸爸开走了，真特么气人，我的车给她开没错，给她爸爸开是怎么一回事？后来又和我说她就要结婚了，车当她四年感情的馈赠行不行？老子就告她不行。我凭什么人财两空？我故意和她联系，给她发照片，就是要让她男人知道，她就是一婊子，后来她说车给我，只求不要联系了，她男人都知道了，不但摔了她的手机，还警告她再联系的话要杀了她。这就是婊子的下场。”
苏洁听完后竟然高兴不起来，齐天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激动，如果他说话没有一丝波澜也就说明他放下了，可是这个样子，说明他真的还在乎，只是他没有理由再去纠缠，才会无端烦恼。可是，起码这是一个大的转折，就留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慢慢放手。
欢乐总是短暂的，人的一生要在很多个岔路口与很多人告别，聚散离合，见又再见，一年一次的回家之行马上就要结束了。临走的时候苏洁总感觉父母像是有话要说，一个戳着衣角，一个吭吭咳咳，最后还是母亲走过来拉着她说：“孩子，这家呀，只要你守着，别人她就住进不去。你想要守住这个家，就千万不要离了那个家。”苏洁点点头，分别的不舍早已被泪水淹没，母亲活了大半生，早已参透其中，她装作不知道，却又不想干着急。母亲说的这个家她知道，母亲说的那个家她还知道，母亲没有点破，她已经都知道了。
回到江城，苏洁继续回归正轨，上班带娃逛街三点一线。苏洁在家附近的化妆品公司做前台，时间不算长，又不影响接送孩子。贷款到位之后，齐天却不着急工作，每天要不闷头大睡就是打打游戏，苏洁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知道这样的齐天才是真实的齐天，他或许正在一点点割舍，就随他去吧。
周末的时候，苏洁对齐天说：“每天在家待着，要不陪女儿一起去爬山吧！”齐天钻出被窝，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看着苏洁，突然他整个将苏洁抱在怀里长长叹气。苏洁原本是恨的，恨齐天恨小E，可是这样一来，她竟然有一丝怜悯齐天。原本受伤的是她才对，可是齐天的样子，就像是少男少女失恋才有的伤感，这种伤感难免会让人怀念过去，怀念以前的美好时光，每一个人都会在青春年少犯错，犯一些低级但又诚恳的浑。
苏洁拍拍齐天的肩旁说：“齐天，当你投出一枚硬币的时候，不可能同时对每一面都充满渴望。而是在硬币落地之前，你心里总会希望硬币的某一面朝上，那就是你的选择。”齐天久久没有说话，他只是抱紧苏洁，苏洁的肩膀有些吃痛，疼痛连着神经，让她积聚的苦难又一次在线重播。是啊，她可怜他，可是谁又可怜自己呢？苏洁挣脱出来对齐天说：“你的伤口是自己缝出来的，这怪不得别人也不必自哀自怜，生活总要往前走的，你不去的话我带女儿去就行了。”
苏洁知道，与以往任何一次出轨不同，齐天这一次差点儿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尽管她的离婚协议到最后没有奏效，但是小E的变卦也让他深受打击，他什么时候被女生抛弃过呢？
人生就像一杯酒，没有下口的时候永远不知道它的滋味，它是甘是苦，是爽是辣，是寂寞是喧嚣，是欢乐是悲伤，不管是什么，我们都是怀着一种期待或者憧憬去喝的。一旦下了口，个中滋味也就只有自己知道，想要的逃避的，该来的得到的，有人如愿以偿有人后悔莫及。但是，只要记得，摇摇晃晃也好，深深浅浅也罢，干了它，酒瓶总会空的。
齐天这一次志在必得却遭遇失败，希望他真的能吸取教训，重新回到正轨。苏洁原本想说：“就当一切安好，就当一切结束，就让我们重新来过。”可是谁的痛谁的伤能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割舍的呢！
江城四季常青，过了年气温回升后转眼又是春夏交替的时节了。南方的山在北方人眼里就是一道坡，北方的山像汉子,威严壮观大气磅礴。而南方的山像姑娘，娇小玲珑秀丽婀娜。爬北方的山会让人亢奋，爬南方的山会让人舒畅。母女两沿着石阶铺好的路慢慢往上爬，两边的植被郁郁葱葱，仿佛向她们致意招手。女儿对苏洁说：“妈妈你追我吧，我跑得可快呢。”
这样的山其实也不能算是山，算得上是一个人工填造的观潮台，但是即便是这么个台，有时候也会让觉得难以攀登。见女儿这么有兴致，苏洁也顿时开心起来，她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小跑着，生怕让女儿有挫败感。跑了有十分钟左右，两人终于到达顶峰。远处天蓝得发亮，云朵白得也晃眼，海天相接的地方像是走到了世界尽头。这边很少有雾霾天，苏洁深吸一口气，空气清新的迷人。就在这个时候，她接到家里的电话，她的爷爷故去了。仿佛一下子有了风，仿佛一下子被风刺痛了眼睛，她内心已经被磨砺的坚强一下子变得柔软，软得如贝壳肉，经不起一粒沙的摩挲。
苏洁扶着栏杆坐下，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头上是广袤无际的天空，蓝得让她心里发慌。女儿靠着妈妈身边坐下来，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看着远处。良久，女儿说：“妈妈，我想告诉你一句话，语文老师在作文课上说过的话，她说“你可以一辈子不登山，但你心中一定要有座山，它使你总往高处爬，它使你总有个奋斗的方向，它使你任何一刻抬起头，都能看到自己的希望。”语文老师还说，这句话不是她说的，是台湾一个著名的作家刘墉说的。”
苏洁拂了拂孩子的头发，轻轻注视着孩子的眼眸。苏洁说：“妈妈也有一句话告诉你：“孩子，妈妈希望你好好锻炼，有一个坚强的外在，妈妈希望你好好学习，有一个坚强的外在。记住妈妈的话。”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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