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王选新丨活 神
作者简介
王选信,长安作协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2011年开始学习写作,至今已在《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陕西工人报》《陕西青年》《碑林文艺》等报刊杂志以及《南城文化》《西北作家》《散文之声》《陕西作家摇篮》《陕西散文论坛》《作家新干线》《京兆文学》等电子媒体发表文章百余篇。
活 神
作者:王选新
在渭北一带的民间,活神的名字如雷贯耳。看庄子断事、婚丧嫁娶,都找活神指拨。
我是通过朋友认识活神的。
十几年来,我和活神一直保持着联系,例如,朋友遇到问题,领着去找活神;自己遇到问题,亦找活神解决。
有一年春节,大雪纷飞,我穿得像狗熊一样,来给活神拜年。刚进门,热情的活神就招呼我坐在东厢房的火炉旁喝茶取暖。朋友相见,格外亲切。活神盘腿坐在南边的火炕上,说母亲走亲戚去了,媳妇也去了三原,屋里空荡荡的,难得清闲,正好谝谝闲传。
坐在东边沙发上的我,嗑着瓜子喝着茶,和活神说着闲话,忽然,房门轻轻地推开了,伸进来一颗老人的脑袋。
“姨,你们先在外面等会,我和朋友说说话。”活神眼尖,看了老人一眼,不耐烦地说。
我说:“今天还有人?”言下之意,大过年的,还有人来问事?
活神笑着解释:“没办法,我姨爱管闲事,经常领人来找我。”
说了一会话,老人又推开门,伸头张望。
“姨,等一会,我们在说话呢。”活神语言中明显流露出了情绪。
老人诺诺地应答。
不到五分钟,老人又推门。
“先给老人看吧,我没事。”说完,我起身给客人让坐。活神勉强地向老姨招手。
门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领着一个半大小伙子进来了。
站在门口的老姨指着中年妇女说:“这是我门中的侄媳妇,身体一直不好,吃了不少药,也不起作用……”
不等老姨说完,活神对妇女说:“家里养的啥?”
“一头猪,两只羊。”
“一年卖的钱,不够给你看病。”
妇女用手抹眼泪:“是的,钱都花在了看病上。”
“过来站在炕边,让我看看。”
妇女听话地走到炕边,后面跟着个孩子,坐在了我身旁。
活神在妇女的腰上拍了几下:“你老汉太懒,从来不干家务活。你是忙了家里,又忙地里,这是劳累造成的病。”
妇女哭出了声。“不整天干活,地里的活是干不完的,家里的活,也是干不完的。如今得病了,谁管你呢?”妇女一边抽抽嗒嗒,一边诉起了冤屈。
“不说了。还是少劳累为好,凭你一个人,挣死都不顶啥。”活神说。
女人的哭声更大了。
老姨赶紧问:“你看这病能好么?”
“回家多休息,四月初几号以后,病就好了。”活神肯定地回答。
处理完了妇女的事,活神又问坐在我身边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还没等孩子回答,老姨抢着答道:“二十。”
“姨,谁叫你回答的?你知道我问他的目的是啥?看他够不够到莲花池去的资格(劳改窑)。”大家全愣了。接着,活神指着小伙子说:“你的脾气比你爸还犟。二十岁的人了,一天不上学,不干活,在街道里胡球子混,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货钻在一起,不干好事。”
老姨立即插话:“说得对,娃就是不听话。”
不知怎么,很少生气的活神,一下子提高了嗓门:“姨,你别说了,这娃不是东西,不听他爸的话,不听他妈的话,就拿今天早上来说,他妈叫他到我这里来,他不但不来,还骂他妈,最后连我都骂上了。”活神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总共骂了四句话,一骂他妈有病乱投医,不信医院信鬼神;二骂我是胡日鬼弄棒槌;三骂谁相信我的话,脑子就进了水;四骂他妈有病活该。”活神越说越激动,几乎要从炕上下来揍小伙。
我连忙站起来拦住:“别生气,别生气。”
活神拨开我的胳膊:“姨,你说,我说的那一句话是假的?”
老姨满脸赔笑:“娃还小,不懂事。你给娃捻垄捻垄。”
“叫他回去,像这样的东西,连个起码的仁义礼智信都不懂,还捻垄个啥?等他几时学会了做人道理,再来找我。”活神不由分说,把那孩子撵出了门。
哪有这样对待客人的?我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了。我怕老姨受不了,便送她们到大门口。临别时,我悄声问老姨:“活神说的对么?”
老姨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好像他都看见了似的,完全对。这娃确实不争气,整天惹是生非,他爸不管,她妈管不住,真把人能气死。”
回到房子,活神又像换了个人似的,笑着对我说:“来,喝茶。茶几上这么多的东西,随便吃。”说到这里,活神愣了一下,随口说:“离家不到一千米了。”不知所言,不便接话。一杯茶没喝完,大门口就响起了摩托“哔——哔”的声音。摩托车进院子了,活神的爱人从摩托车上下来了。
这时,我才醒悟过来:“你怎么知道老婆回来了?”
“刚跟你说话的时候,感觉老婆快到西村了。”
我不好再问什么。
后来还有一件事。朋友妻到了更年期,整天说她这里不舒服,那里挺难受,有时哭,有时笑,甚至寻死觅活。从年初,一直闹腾到国庆,病情亦不见好转。折腾得全家不得安生。到医院检查,查不出原因,不过,西药没少吃,每次都开一大堆药。急得朋友团团转,怎么办?还是到大医院再查查吧。
深秋的某日中午,朋友又领着妻子来医院检查。查了十几个项目,快十一点半了,还没出来结果。心里惦念,我和妻坐卧不安,搭车来到医院,已是十二点半了,恰好结果出来:一切正常。朋友心如乱麻,不知怎么办。
我问:“兄弟,还有什么办法么?”
“没有了。”
“如果相信我,给你推荐个人,或许有效果。”我试探着说。有病乱投医,朋友点头。
坐出租去找活神去。
一路上,车里死一般的寂静。忧愁把每一个人的脸拉得很长。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见到了活神。
看着其貌不扬的活神,朋友心里半信半疑。
无须介绍,大家坐在一起,吸烟喝茶。
过了一会儿,活神忽然叫患者(朋友妻)坐在自己身旁。患者刚坐下,就听见“啪”的一声。活神掌如闪电,在患者的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大家全愣住了:这不要命么?
再看患者弯下腰来,欲吐不能,苍白的脸上滚下了汗珠。朋友脸色大变。过了不到二分钟,患者才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这是进门后,患者说的第一句话。大家提到嗓子眼的心全放下了。朋友脸上转阴为晴,也露出了笑容。
“到外面转转,想吐就吐。转一会儿回来。”活神对患者说。
我领着患者到后门外转悠:“疼不疼?”我问。“没感到疼。”奇怪了,巴掌声音如此之大,怎么没感觉?不会是说假话吧?
等转了一会儿,患者回来,又坐到了原位。“怎么样?”活神问。“今年一年,身上总感觉罩了一件东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刚你在背上一拍,好像东西一下子不见了,顿时,浑身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说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苍白的脸上,也慢慢地泛起了红晕。
“喝茶,喝茶!”活神又热情地招呼大家。
喝了一会儿茶,活神对患者说:“坐好,再让我看看。”
这次活神先拿手掌在她脊背上比划了一下,然后看准部位,猛地一击,“啪——”,患者浑身抖了抖,几乎趴下。朋友欲扶之,活神赶紧用眼制止。患者随即“哇”地一声,一口浊水从嘴里吐出。“这下好了。”活神满意地笑了。
患者像换了个人似的,满脸堆笑:“感觉好了。”
立竿见影。
一年来,很少说话的朋友妻,像换了个人似的,恢复了昔日的光彩。朋友大喜,刚才脑中的疑云,一扫而光,赶紧从口袋中掏烟掏钱。活神立即挡住:“朋友领来的,就是朋友。只要媳妇病好了,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不能多坐,出租车还在村外等着。
活神送我们到门口。趁大家不注意,我问活神:“到底怎么了?”
“你们进门的时候,它就给我端端地跪在了门口。”……
出租车在渭北平原上奔驰,车里一派祥和景象,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某年秋天,蓝天白云,秋高气爽,再半个月,苞谷、红苕、豆子就该收获了。趁闲暇无事,我去看望活神。刚进家门,见活神和一中年妇女说话,不便打扰,就默默地坐在角落的小凳上偷听。只见妇女千恩万谢,净说些拜年的好话:“吃饭睡觉正常,身体恢复得还可以。非常感谢,没有你,就没我这一条命了。”说完,用眼光扫了我一眼,站起来说:“来客了。”活神起身送客。
这是位中等个子,脸色白皙,鼻梁端正,风韵犹存的妇女。望着她的背影,我心里嘀咕:这么漂亮的女人,能得什么病呢?
送走客人,活神笑着说:“你刚看到这女人么?春天她丈夫送来的时候,能把人吓死。”
又有了怪异的故事,我来了精神。
活神看出了我的心思, 便娓娓道来:
一日晚上,正要睡觉,忽然听见敲门声,媳妇拉开门栓,见一中年汉子从小车上架下一个妇人,气喘吁吁地问:“活神在不?”媳妇说:“在家,正准备睡觉呢。”汉子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进来的就是这个女人,当时衣服不整,散发披头,眼泪鼻涕挂满脸颊。男人把她架到我的房间,女人浑身像没了骨头似的,趴在地上,两肘支撑着,腰和两腿不断的向前蠕动,嘴里还呼呼地喘着粗气。我睁眼一看,原来是黄蛇附体。不好,遇到硬茬了。我慢慢地静下心来,双膝盘紧,嘴里念念有词。这时,女人见了我,像发了疯似的,先是围绕着茶几爬了三圈,后又爬向炕墙,想顺着炕墙爬到炕上来。男人怎么拉都拉不住,见此情景,男人吓得像老鼠一样,跑到院里去了。
女人在地上折腾了一会儿,最后终于爬到了炕上。在炕上,闹火得更是奇葩,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脱衣服做出不雅的举动。我始终闭着眼睛,控制着意念,与其周旋。这东西确实不知趣,见我无动于衷,愈是猖狂,最后竟然向我身上扑来。我用意念护住自己,她只能在身旁打转,进不得我身。僵持了将近十几分钟,黄蛇一看无法得手,又祭起来了邪法:欲把嘴里呼出的粗气,往我脸上喷。我知道这是毒气,不能犹豫了,保护自己要紧。我一个鹞子翻身,从炕上跳到地上,女人也跟着爬下了炕。我迅疾地从门后摘下了桃木剑,一个箭步跨到女人旁,大吼一声:“孽障,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你不识好歹,非要逼我动手吗?”这时,女人愣了一下,但并未收手,反而眼冒凶光,欲抓我的裤腿。这家伙想鱼死网破,我也急了,顺手从柜上拿了一瓶开封的白酒,吞了一大口含在嘴里,瞅准她那张苍白的脸,狠狠地吐了出去。女人哇的一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挣扎抽蓄。本想用桃木剑结果了它的性命,一想,还是能饶人处且饶人,它也修行不易,再说,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必结此梁子?于是,我拿起桃木剑,指着女人大骂:“今天本该结果你的性命,本人有好生之德,饶你不死。哪里来,回哪里去,赶快走吧。不过,请您记住,以后害人作恶,再碰上我,非杀了你不可。”
说到这,女人身体慢慢地软瘫下来,眼睛也没了凶光,脸上也地恢复了平静,出气也均匀了。
男人见屋里没了动静,蹑手蹑脚地推门观望,我才高声骂道:“你倒是个怂男人,就这带点事,吓得就跑了。快进来,帮我把人抬出去。”同时,我也喊媳妇过来帮忙。
媳妇打来一盆水,和男人一起,拍打干净女人身上的灰尘,给她擦洗了脸和手脚,抬人到隔壁小房子休息。二十分钟后,女人睁开了眼睛,问男人:“这是在哪里?”男人说在我家。女人不信。男人给女人讲了刚才的经过,女人流着眼泪说:“我昏昏沉沉,什么也记不清了,好像做了一场恶梦。”
活神说到这里,我瞪大眼睛,似信非信,又不好多问。这时,活神媳妇插话:“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场面,吓得我脸色煞白,浑身发抖,赶紧跑到婆婆房子关上了门窗。半个小时以后,听见他叫我,才开了门。出来看见那个女人,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脸如白纸,幽幽地吸着气。”
媳妇不会说假话。
我问活神:“为什手下留情?”
活神眼中流露出忧伤地神色:“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也和那些东西搏斗过无数次,最终两败俱伤,得不偿失。虽然最后取得了胜利,可也伤了元气,没有一月半月,根本恢复不过来。”活神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最后我才明白,冤有头,债有主,她们之间的恩怨,外人不便过多参与,能劝说走的最好劝说走,实在劝说不了的,吓唬走就行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活神的一番精彩言论,使我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过了一会儿,我怀着好奇的心情,在女人曾经爬过的地方,认真地扫视了一遍。亦梦亦幻,恍恍惚惚。
门外忽然传来黑狗的叫声,知道又来客人了,我只好与活神告别。
田野里如林的苞谷杆,在秋风中摇曳着,苞谷棒露出的胡子已经变黑了。一只灰色的兔子,忽然从豆子地里窜出,在路上蹦蹦跳跳,吓得我出来一身冷汗。刚才活神讲的故事,又在心里翻腾。走在阡陌间的我,脚步更加快了。
(责任编辑:张 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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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水 运城市文联党组书记
李云峰:运城市作协主席《河东文学》主编
本刊主编:谭文峰
平台策划:高亚东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
诗歌编审:姚 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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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编辑:李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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