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父亲去打鱼-郑州日报数字报
♣ 周振国
儿时快乐时光之一,便是跟着父亲去打鱼。如今半个世纪过去,往事如烟,也如昨。
江南水多,鱼也多,家里来客了,或农闲了,父亲便背上渔网带上我去撒两网。父亲那时才三十几岁,走起路来精神抖擞,网坠子“哐哐”在他背上碰得脆响,好听得不行;我则斜挂着鱼篓,差不多是和鱼篓一起撒丫子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后面,满心欢喜。
父亲打鱼讲究多,公家鱼塘不能去,那是生产队养的鱼,是公家的,这是红线;死水塘,即水体不流动的塘不去,水质差,鱼不好吃;水草多或水下情况不明的塘也不去,容易缠网或挂网。父亲常去的,是长江内河内流,圩区野塘野水,跑路远点,但那里的水好,鱼儿鲜美。
父亲生长在江北,老家无为水也多,三岁丧母的他从小便跟着爷爷在水上讨生活,直到十八九岁被招到江南的矿上。父亲打鱼远近都有点名气,生产队或村里打鱼一般都是请他开头网,虽然他是下放来的外姓。父亲拣网快而利索,不拖泥带水;撒网轻轻一二三就出去了,几乎感觉不到他有什么拧腰转体抖腕之类的动作;甚至在齐腰深的水里,他也能把网撒得远而又圆,让人直翘大拇指。下网后,父亲一般会先提起网绳看看或感觉一下,有鱼没鱼,鱼多鱼少,鱼大鱼小,心中就有了大概,然后收网便自有分别,鱼多或鱼大时会压低网绳,网收得缓而稳;若感觉鱼大可能会兜不住,网收到一定程度时,父亲会直接下水搂鱼。记得有一次在长江内河,一条金闪闪的大鲤鱼,父亲让我攥住网,他下去搂,结果鱼太大,网没攥住,鱼搂跑了,父亲和我一个愣在水里,一个傻在岸上。
那时的野鱼可是纯野生的,品种也多,像红眼混子(赤眼鳟)、孬子鱼(塘鳢)等,现在已不多见了;有的家乡土话有名有姓的,但不好用文字表达,也不知道学名是啥,所以无法分享。父亲摘网常念念有词:“小鲫瓜子(鲫鱼)”“小黄姑子(鲴鱼)”“小鲶胡子(鲶鱼)”……边摘边念叨边扔到我跟前。我则手忙脚乱地把鱼逮进篓里。鱼篓是竹篾编的,口小肚大,我会在里面铺上厚厚的水草,到家时鱼儿还活蹦乱跳的。现在的稀罕物,被称为“长江三鲜”之一的河豚,小时候我们叫气泡鱼,没人待见,嫌有毒不好弄,怕吃死人,所以要么直接扔回水里,要么逮来玩儿,等小家伙把肚皮鼓得圆不溜秋,像个泡泡球似的,再扔回水里,小样儿一沾水立马收了气囊溜之大吉,可爱极了。玩过河豚的手是要洗的,它皮肤上也带毒。
小时候生态好,打鱼路上特别是圩里,草翠花香虫鸣鸟唱,一派生机盎然。印象深的是,走到圩埂或河堤上有时还能撞见漂亮的锦鸡,锦鸡飞起来美丽绚烂,惊艳得不行,那时有人说它就是传说中的凤凰。父亲喜欢无为老戏,也就是庐剧,虽说唱得勉强些,但高兴了会来上两嗓子,打鱼多时更是一路走一路唱,而这时我家那和我年龄一般大的狗狗黑子便常常会远远地从村口飞奔而来,然后就是黑子和我欢快地跑在前头,父亲背着渔网大步流星地跟在后头,构成一幅祥和的渔归图。
小时候生产队里集体劳作,靠挣工分吃饭,工分就是命,能出来打趟鱼,给餐桌上添点荤腥,给肚里添点油水,解解馋,改善一下生活,算是奢侈。
父亲回城里工作后,撒网便高高地悬挂在堂屋的屋梁上。父亲的撒网用猪血浆得亮晶晶的,人见人爱。后来全家搬进城里,父亲才恋恋不舍地把它送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