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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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碗罐头

作者：常金留

人生苦短，往事如烟。可总会有些往事难以忘怀，有的甚至是刻骨铭心、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之中，终生难忘。

那是一九七七年冬季，我作为团机关的年轻干部，跟着孙团长随“硬骨头六连式连队”五营十七连，由格尔木前往拉萨，运送进藏新兵。

孙团长是从汽车七十六团副团长任上调任汽车三团团长，1947年入伍，年过半百，河南省清丰县人。大个子，爱笑，关心部属，和蔼可亲。

在前，我曾跟着王政委随十八连往返格尔木—西宁—拉萨—格尔木，行程近四千公里，整整一个月时间。这次上拉萨算是第二次，又跟着团长，心里倒不发怵，还是挺高兴的。

出发时，连队首长安排我乘坐同年入伍的战友、老乡师全民的辛9— 8112号车。师全民，大荔县范家乡人，个子不是很高，人很机灵，聪明能干，新训结束后分到十七连当通信员。是我们同期入伍战友中定车单放比较早的一个。那时他已是年轻的副班长，且已带助手。为了带我，他把助手安排到其他战友的车上。而我呢，一不会开车，二比较木讷，一路上给全民帮不上丁点儿忙，倒成了他的累赘。可从全民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不乐意。一路上，我俩有说有笑，聊这谝那，乐此不疲。就连开头几天较轻的高原反应，都好像没有感觉到。

当年，格拉线上兵站的好多领导是从七十六团调任的，是孙团长的老部下。按兵站部“团领导上线可住客房，吃小灶”的规定，我就跟上首长沾光了。小灶的主食就是点干面包、饼干、稀饭、冲奶粉；菜就是开两三个水果罐头、菜罐头或炒蛋粉。说实话，相比之下比连队干部战士吃的要好多了。每到开饭时，连队几个干部就端上碗饭，到小灶餐厅给团长汇报行车途中的情况，顺便蹭点好吃的。凡摆上桌吃不完的，团长就让他们带走。就这样，过了一个兵站又一个兵站，车行几天，我倒还没感到有太大的高原反应。可是随着海拔高度不断攀升，我的高原反应也在不断加重。

一天，连队的午饭安排在唐古拉山兵站。当车队停在兵站车场，连队列队就餐时，我却因高原反应非常厉害，头痛欲裂，下不了车，不想吃饭，只是坐在驾驶室迷糊着。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全民在喊：“伙计，伙计，快吃点这。”我睁眼一看，只见他端着半碗桔子罐头。便问：“你从哪里弄来的？”“你先别管，赶快吃点，不吃点东西不行。”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全民才说：“我是从小灶餐厅倒的，这就是给团长和你做的。”我吃了一口，那香啊甜啊，真是爽极了！沁人心脾。至今想起，满口生津，比我们今天吃的新鲜桔子要好百倍千倍。

吃完罐头，全民告诉我，他吃完饭洗了碗，路过小灶餐厅，看见桌上有几碟罐头，就顺便倒了一碟。我问：“没有被人看见？”全民哈哈一笑：“刚倒到碗里就被兵站一个干部撞见了。他问我是哪个单位的？你知道那饭是给谁准备的？我告诉他，我是三团的，我知道饭是给我们团长和干事准备的，我们干事高原反应都下不了车。那干部听了也没阻拦，我就端来了。”到此，罐头我也吃了，甜甜的罐头水也喝光了，高原反应也稍有减轻，一切都木已成舟。为了不影响全民开车，我不再说啥了。可心里却在想：“就等着连队晚上讲评时挨剋吧。”

可是也怪，我们从唐古拉到拉萨，从拉萨返回格尔木，孙团长和连队干部对此只字未提，全民和我也没受到批评。

现在看来，倒的吃半碗桔子罐头，的确是芝麻大点事，微不足道。虽然已过去四十多年了，可我老感到象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每每忆起，总是浮想联翩，就会假设出好多“可能”：

那天，如果没有那半碗桔子罐头，我的高原反应“可能”会更加严重，后果不堪设想；

那天，兵站干部看到全民倒罐头时，“可能”也很生气，火冒三丈。是他们对汽车兵一路艰辛的理解，使之烟消云散；

那天，团长和连队首长“可能”也知道这事，但他们认为，倒的吃点罐头也是为了活命啊！不足挂齿，才没有批评我们。

……

今天，每当回想起那半碗桔子罐头，我就会深深地感到团首长、兵站和连队首长的关怀与理解，感到战友间的似海深情……

这，大摡就是我对这件小事久久难以忘怀的缘故吧！

作者：常金留  1973年12月入伍，原汽车三团政治战士、书记、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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