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你要家住哪里？

雀儿，你要家住哪里？

侯贵荣

小时候，我家住窑洞。新春伊始，雨雪消融，便见双双彩燕在院子里翻飞着，衔泥到檐下垒窝，没几日叽叽咕咕的声音就从屋檐下传出，些许粪便还时常滴落在窗台上、玻璃上。妈妈总是一边用抹布擦掉污秽一边告诫我说，有燕子住的人家有风水，千万不能用棍子捅燕子的窝。我自然谨遵母命，只每天看着一双燕子衔着什么飞出飞进，直看到有数只黄口嗷嗷的小燕子渐渐长大，也从那里飞出飞进。

青杏缀满枝头的某一天，叽叽咕咕的声音停了。可过了不久，我又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了。原来燕子长大出窝后就随爸爸妈妈远走高飞，辛苦垒下的窝此时便成了麻雀的好居处。可我母亲说，麻雀是鸟中最懒最聒噪的一种了,孵小雀时不是从木房檐的缝隙钻进去住就是占燕子的旧居，住雀儿的人家是要被破风水！所以在母亲的授意下，我就操个葵花杆子把窝捅破，欺负那雀儿不得安生，直至它们无奈地盘旋，盘旋，永远飞离。

后来，搬家住进楼房，再难听到那叽叽咕咕的燕子呢喃,也很少听到过叽叽喳喳的雀儿噪聒。季节的变换几乎难以感知，外面已是春暖花开，楼房里反倒阴冷阴冷的，只要不在地上走动，我就蜷缩在毛毯里取暖。

那天我正蜷缩在床上，闭目与天地神交，忽被一阵熟悉的声音吵醒——叽叽喳喳——叽叽喳——当我确定声音是从厨房那里传来，便爬起来去看，真没想到声音是从抽油烟机里传出，分明是有鸟在里面。我以为是它不小心飞进去的，想帮它出来，可开关一拨，"呼"的一声飞出一团东西，只见两只鸟丧魂失魄地尖叫着飞起，零乱的茅草徐徐地下落。是麻雀要借居孵它们的小雀儿？想到此，我心不由地缩紧，赶紧推开窗玻璃往下看，只见几根鸟毛悠悠飘散，掉在地上的只是零乱的茅草。我长出一口气，不由悲叹：雀儿啊，没得燕窝占了就想出这种鬼主意？幸好被我及早破坏，要是待到你哺育时期，随着我的手轻轻一按，几只稚嫩的小雀儿，情景该是多么的悲惨!

我有点怀念小时候住过的窑洞了，更怀念那屋檐下的燕窝。此时没有半点看轻雀占燕居的意思，上苍造物，各赋禀性，雀儿就是这样的天性嘛，能顺利把小宝宝生出来带大才是最重要的，母亲所谓的破风水，只是在那粮食紧缺的年代里人们的一种说辞罢了。燕子天生捉虫子吃，从来不去抢啄嗮在房顶上的一颗粮食；麻雀呢，在受了田里稻草人的惊吓后，又飞到人家院子里啄食鸡婆猪娃们牙缝里漏掉的米粒，难免讨人嫌了。

我还在窗前呆想着，叽叽喳喳的声音忽又传来，那双鸟儿又飞了回来，义无反顾地钻进抽油烟机那伸在外面的长长的烟道里。哎，雀儿，百折不挠也是你的天性吗？但愿不是，因为我无法保证家里不食烟火，也就无法避免那小雀儿的悲惨命运。难道这几日我要做的事就是不停地启动油烟机了？那被我欺负的雀儿将家住哪里呢？

文字编辑：马逢青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