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徽州98】凤坞:被世人遗忘了的革命老区

【行走徽州98】凤坞:被世人遗忘了的革命老区

司马狂/文

说起凤坞,其实你在地图上是找不到这个地方的,因为不论是地图上,还是《歙县地名录》当中,都把它叫作方坞。我今年年初,首次踏足凤坞的时候,就曾询问村里人,缘何好好的凤坞村名,会被误传成方坞?要知道,村中人都是吴姓,也没有方姓人在此定居啊。更早之前,我曾和朋友戏言,凤坞的名字应该给它雅化成“凤舞”,这才有气势,也容易编一些神奇的民间故事。后来,到得村中才知晓,原来凤坞南边山脉,呈凤凰翔舞之势。山形有凤,地处山坞,故而得名凤坞。其实我倒觉着,干脆就叫凤舞,也未尝不可啊。

少年时候,表哥迎娶了凤坞的姑娘,于是凤坞就从一个陌生的地名,演变成与我有些关联的地方。只不过那时候,不论表哥表嫂用什么好处诱惑我,我都坚决不去凤坞。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自武阳到凤坞,那可是漫长的路程。如今年岁渐长,反倒放着武阳到凤坞开通的马路不走,非要从山路一路徒步到凤坞。一路行来,未曾见到村子,却有两株参天大树并立在路旁。同行的方小宏告知,其实本有三株古木,宛若三柱清香。三棵树并排而立,当为前人所为,其中许是有何风水讲究吧。再转个弯,耳畔隐隐有水流的声响,抬头便瞧见隐逸在山林间,井然有序的村落,那就是凤坞。

拾级而上,越过第一栋土楼,一栋传统徽派砖瓦房赫然闯入我的眼中。要知道,凤坞已然地处虎豹山的最深处,多数人都是就地取材营建土楼,这般修上一栋砖瓦房,仅是运输费用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房子的主人名叫吴胜,我问及其祖上的经历,他所知也有限。不过,不论是从房子外形,还是房内留下的老物件,都能判断出,其祖上当为富裕人家。从吴胜家往上走,还有一栋又窄又长的老宅子,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碉堡呢。不知道,究竟是本身营造的时候,限于地皮只能如此呢?还是隔壁本有紧挨着的建筑物,后来又给拆掉了呢?

说到碉堡,就让我想起凤坞村中,百姓一直传说着当年日寇曾由大洲源,经过凤坞,前往淳安。实则不然,按照史料的记载,由大洲源而往淳安去的,应当是国民党的溃军。有村民说,他家里原本留有一箱子的旧物件,其中不乏国民党军的徽章、子弹等,只可惜那些东西早不知所踪。更有甚者,村里人说那时候国民党军到了凤坞,强迫老百姓给他们做饭,敢怒不敢言的村民们,直接用桐子油炒菜。吃过桐子油炒的菜,国民党的残兵败将上吐下泻,差点就全部交待在这里。在那之前,在歙县南乡一带叱咤风云的张爵益,也曾自金竹来凤坞发展游击队,只是时过境迁,知晓张爵益来凤坞具体事项的老人,我未能寻到。听我表嫂凤娟说,她爷爷的堂兄弟,据说是参加新四军的,后来壮烈牺牲,不知道是否就是张爵益的部下。可惜,英雄千古,我辈却连其姓名都无从知晓。凤坞这样一个革命老区,那段尘封的往事,也逐渐湮没。

1987年的《歙县地名录》记载,凤坞有28户,125人。其村并不大,但村子的革命传统精神一直流传着,仅是参加抗美援朝上了朝鲜战场的,凤坞就有三人,其中一人牺牲在朝鲜。穿行在村子中,有种跳脱了红尘俗世的感觉,哪怕我去的时候,是刚过完年没有多久,村子也是静谧得可怕。间或有犬吠之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随之而来的是长者呵斥小狗的声音。这些声响过后,一切又恢复原本的模样。你能相信这里在几十年前,还有过那让人血脉喷张的激情岁月?村民质朴的山里人性格,却不论岁月如何变迁始终未曾改变。因为一上午从武阳徒步到凤坞的缘故,我们累得够呛。瞧见村里有年轻人,便上前商量能否捎个人出去开车,对方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

前面提到吴胜家的老宅是徽派砖瓦房,走了一圈才发现,凤坞村中的传统徽派砖瓦房还有好几栋,甚至有的从门口看,连砖雕都有。每一栋老宅子背后,定然都有一个祖上努力拼搏的故事。只是可惜,村中老人们要么随子女进了城,要么就是对我这陌生的面孔怀有不信任感,再或者是自己对于祖上的事情知之甚少。一圈走下来,也探听不到多少有价值的故事。通过微信群询问的凤坞人,又多是年轻人,语焉不详地说上一两句从长辈那里听闻的有,能完整把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的却是真的没有了。

一般在深山里,尤其是两地交界处的深山里,生活的村民,多多少少都要学些武艺,用来防身。凤坞也不例外,这里的村民,习武者甚众,毕竟啸聚在此间的盗匪还是不少的。在凤坞年轻一辈人的记忆里,自己家祖辈尚武者亦不在少数。你瞧,屋后的土墙上,那长长的梯子,是用来打山核桃用的。君若知晓打山核桃时的情形,就会对我所言凤坞尚武成风,深以为然。那能爬到山核桃树上打山核桃的人,在我心目中绝对都是高人啊。只是,让我瞧着有些揪心的是,凤坞种山核桃树的人家有些多,冬日里山核桃树是光秃秃的,远远瞧着凤坞村子之上的坡地上,也是光秃秃的一大片。

行走徽州这些年,我深知,一个村子最让村民惦念的地方,一定少不了学校。在凤坞转了一圈以后,我竟然没有找到村小。细问之下,原来凤坞的小学在隔壁外汰(字为土加太,打不出来),这外汰人其实和凤坞人本是一脉相传的,两者其实相距不远,只是外汰既然形成聚居,总得有自己的名字嘛。这里原本有凤坞吴氏族人的两座祠堂,村民称作上门和下门。最初凤坞吴姓子弟直接在下门祠堂里读书,后来人们把下门祠堂改建成校舍。奈何如今我再去寻的时候,校舍也没了踪迹,徒留两个篮球架,试图向我证明,这里本来有学校。不知道,多少凤坞走出去的故人,再见此景,会否有些泪目?

其实按照1987年《歙县地名录》所载,外汰有25户,123人,和凤坞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和凤坞对比起来看,外汰给我的感觉是更为大气一些,它的房舍是连排而建的,房屋建的既高且宽,开间很大,充分占着地基,俨然一幅霸气十足的模样。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凤坞的房舍更多的是充分而有效的利用有限的空间,不求气势的恢宏,更讲究小巧玲珑。造成两个村子的建筑物风格如此大差异的,想来也唯有土地因素罢了。

按照我原本的习惯,我会把凤坞和外汰分作两个各自独立的村庄,分别写一篇文章。可最终我发现,我所搜集的资料里,其实前辈们就没有细致的区别开外汰和凤坞,两者离得太近,你要是把他们算作一个村子,其实也不算错误。加上人家两个村落的人,相互之间都认为彼此是一家人,只是细分村子的时候,才会有两个村子。所以,还请外汰的朋友们原谅我一下,就不把外汰村单独成篇了。

按照族谱的记载,外汰和凤坞的吴姓,都是自石潭而来,只不过先祖是两个人,两人出自石潭两个祠堂,这就形成两个分支。不过你要是去问村里的年轻人,自己究竟属于两者当中哪一位先祖的后人,基本上大家都很难分得清楚了。先人来此的缘由,写的也是狩猎至此,黄耳踯踞不前,于是两位石潭吴氏兄弟就觉着这里是风水宝地,由此落户定居下来。这样的故事,在我所看到的徽州宗族的族谱中,几乎都有雷同的记载,可信度不见得有多高。其实,避居深山,要么为避祸,要么冲着山高林密,土地肥沃,能够养活一大家子人。在乱世中,倒是逍遥自在。只是如今之盛世,后人纷纷离去,也是必然的了。

附录:此前有写过自武阳到凤坞的古道文章,点下面标题就能跳转阅读。

【逐渐消逝的徽州古道】从武阳到凤坞,一直通往淳安的山间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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