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种绵德——七夕随感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汉代文学大家司马相如在土豪卓王孙的宴席上，弹了一曲《凤求凰》，曲中有词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卓王孙之女、绝代佳人卓文君听到司马相如的琴声，偷偷地从门缝中看他，不由得为其气派、风度和才情所敬慕，于是出现了文君半夜与之私奔，留下名传千古的相如琴挑文君爱情故事。

司马相如是幸运的，他毕竟与心爱的才女鹊桥相会并久久相伴。然而一位佚名的后人在友人饯别宴会上听琴之后，被琴声深深沉醉，写下了上面这一曲《琴歌·有美人兮》，为未能与心仪的美人比翼偕飞百年好合而抱憾终身。

自古以来，一个“情”字引来了多少人的半世愁苦，一生遗恨。“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七夕之际，想起了我的高中同学张尚德（自号“绵德”）。绵德本非情歌国王，却是不折不扣的情种。六十年前的学生时代，多数同学尚处于情窦未开状态，更何况当时深为“男女授受不亲”传统观念所禁锢，极少有“阿哥阿妹情意长”的浪漫情调。然而身为班干部的绵德却大胆地向传统的藩篱宣战——他喜欢上了一位同班女同学黄某某，而深知受到宠爱的她也以媚眼传情、秘赠饭票的特有形式，偷偷表白自己的爱慕之心。尽管地域上并无蓬山之隔，但心理上的蓬山依然难以飞越，一对少男少女终究还不敢“人约黄昏后”。

就在“心有灵犀”而正待“一点通”的关键时刻，绵德的人生之路突然发生了大转弯：临毕业前的半年，他应召光荣地参军了，提前告别了同学们，自然也与心上人分手了。“相见时难别亦难”，当时他与黄某某之间有无戳破心灵上的那张纸，彼此留下山盟海誓，就不得而知了。但在当时情势下，谅无可能做到。

后来绵德被分配在昆明某空军基地搞地勤工作，黄某某上了杭大数学系，毕业后不知去向。不久两个人都成家立业，在同学们看来，青少年时代的一段罗曼蒂克往事也就如烟般散去了。岂料当我们毕业四十四年后的2003年一次聚会晚餐上，绵德郑重地宣布：他一直念念不忘黄某某，一定要寻找到初恋情人。其时在座的同学都甚为惊讶，也深受感动——原来千种风情依然播种在这位古稀老人的心田。又过了六年，在又一次同学聚会午餐时，绵德再一次庄严发誓：他在有生之年，非找到当年恋人黄某某不可，也恳望同学们提供一切可能的线索，他将给予重奖。在谈笑风生中的人们，顿时变得寂静无声，大家的心头都产生了一种惆怅而沉重的感觉。

当上海同学赵圣泉听说这件事后，为之怦然心动，决心为绵德留意，让有情人终能重逢。在他去诸暨看望浙大同学马某某时，听说其夫人毕业于杭大数学系，遂问起黄某某的下落。答曰黄分配在新安江，但后来并无联系。后来圣泉又获悉大学同学姚某某胞妹也在新安江教书，从而终于获得了黄某某的家庭电话。2009年大学同学聚会时，通过马某某夫人拨通的电话，圣泉与我相继与黄某某通了话。我们盛情邀请她参加下一次高中同学聚会，也向她转达了绵德的思念和问候。但得到的回答并不热情，一直强调现在年老体衰，容颜全非当年，不想让同学们失望了，因而谢绝了我们俩的再三邀请。

遗憾的是，与黄某某联系上的消息还来不及告诉绵德，我却接到绍兴同学传来的噩耗：绵德因罹癌而去世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亲爱的绵德同学，你的情缘随着你的飞天而化成了一只青鸟。“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可爱的绵德同学，你的情思由于你的入地而种下了一棵相思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