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厂故事⑧ |“煌煌剧迹 莫非国宝”
夏和顺
北京琉璃厂,又称厂甸。辽代为海王村旧址,元代曾在此设官窑烧制御用琉璃瓦。清代中叶起,每逢科举会试,文人雅士常聚集于此,商贾之家亦开铺设摊,以书铺为最,古玩、字画、文房四宝等次之,俨然京都文化中心。乾隆年间开馆修订四库全书,益显繁荣;民国以降更是充当文化古城资料室、图书馆和研究所等角色,为繁荣学术文化助益良多。数百年间,有关琉璃厂的故事多不胜数,笔者不揣浅陋,缀拾撰写成篇,以飨读者,并就正于方家。
△苏轼寒食帖
△黄庭坚题苏轼寒食帖跋
盛昱(1850—1899),爱新觉罗氏,字伯熙(伯希、伯羲),斋号意园,光绪二年(1876)进士,官至国子监祭酒,性喜典籍,富收藏。邓之诚《骨董续记》:“盛伯希祭酒,自谓所藏以宋本《礼记》、《寒食帖》、刁光胤《牡丹图》最精,为‘三友’,身后为其养子善宝斥卖,至今‘意园’已为日人中山商会所有,盖无余物矣。”其中《礼记正义》七十卷为南宋绍熙年间刻本,极为精美,业内有海内第一孤本之称。
中国人所谓富不过三代,概指收藏,从盛伯熙意园即可见一斑。
启功曾撰《景贤买物券》一文,记其叔父德甫在隆福寺书肆所购一纸旧券,即善宝向完颜景贤转让意园宝藏契约:“今将旧藏宋板《礼记》四十本,黄、苏合璧《寒食帖》一卷,元人字册一十页,刁光胤《牡丹图》轴,及《礼堂图》一轴,情愿卖与景朴孙,价洋一万二千元正,绝无反悔。日后倘有亲友欲收回各件,必须倍价方能认可。恐口无凭,立此为据。善宝(押)。旧历壬子年正月二十日。”
壬子年正月二十是1912年3月8日,中华民国元年,因称为“旧历”。善宝字寿彝,盛昱之侄,后过继为养子。完颜景贤,满族,字朴孙,收藏家。
一万二千元虽是天文数字,但启功感叹:“煌煌剧迹 莫非国宝。即在当时,所值亦不止此。”
△宋刊《礼记正义》
景贤死后,这一批国宝也骤然消散。据启功记载:《礼记》初归袁寒云,辗转入粤人潘明训手;《寒食帖》则归日本人菊池惺堂;《牡丹图》初为蒋孟苹所得,后来听说也归潘明训;元人字册是杨维桢、虞集、张雨等名家手迹,归赵叔彦所有。
那份契约为八行笺纸,边刊“异趣萧斋”四字,是景贤斋名。这一斋名也有来历:梁武帝《异趣帖》中有“永堕异趣”之语,景贤得此帖,遂以名其斋。启功认为,他不知道“永堕异趣”是沉沦恶道之义,可见其不学无术。
烟云散尽,独留此笺,除了作为文人雅士茶余饭后谈资外,也成为文物流散的史料文献,受到时人重视。启功说:“此券后为廉南湖先生索去,装潢题识,影印流传,以志深慨。”邓之诚看到廉泉影印本,曾在《骨董琐记》中转录。
周肇祥《琉璃厂杂记》也记载了善宝与景贤的交易,其中还牵扯到琉璃厂正文斋书商谭锡庆:“伯羲故后,其嗣子痴呆,不知贵,约正文斋谭估往估价。谭估将此数种杂以他书,置屋隅,故贱其值,留以待己。景继谭而往,发见其覆,问值几何?曰值二百金。景以五百取之。及谭估再往,知书已为景得,呕血死。”
谭锡庆,字笃生,精通版本,在琉璃厂被称为“执书业之牛耳”。有学者指出,周肇祥所记有演义成份,交易金额也与契约凭证有很大出入。
审读:孙世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