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物语|好一朵俏丽的村花儿
秋风起,秋意凉。浓重秋色里,我在老家村庄里游走。映入眼帘的,是朵朵盛开的村花儿。
一清早,三叔忙着卖稻子,搬口袋、过磅、上车、数票子。过磅的时候,粮食贩子的计算器喊出一连串的“加”,最后报出的数字是“15250”。这数字把三叔吓了一跳,“能有这么多?”
计算器又“加”了一遍,最后确认,15250斤。三叔咧嘴笑了,连说,“想不到,也不敢想。”
三叔自家有6亩水田。这几年,他在村子里,又“拾”了别人家的8亩水田。那些常年没人在家,没人耕种的地,他“拾”了来,种着。今年水稻插秧后,三叔患了眼疾,几近失明。正是水稻生长的节骨眼上,他到外地医院做手术,一住就是半个多月。躺在病床上,他说他的心一直悬着:稻子的施肥、施药、上水,不放心啊。
本来跟邻居说好的,三叔住院期间,由他们代为管理稻子。但三叔还是不放心。一直,他家的庄稼,都是他一人操持。施肥施药的品种、用量、时间,都是他一人掌握。他跟庄稼之间,似有一种“心灵约定”般的默契。一离开就是半个多月,他担心人家伺候得不周到,也担心稻子不习惯别人的伺候。
直到收割机开进田里,三叔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来。家门口的晒场上,他乐得合不拢嘴,一边吐吐沫数票子,一边高声喊着要给帮他管理稻子的邻居发红包——“不用在手机上抢,一人一份,一份100块”。这个秋天的早晨,三叔满是笑意的脸上,有朵花儿绽放。
前不久,正是秋收秋种的紧忙时,村里的水泥路贯通了。人们骑着电动车,拉着架子车,或者步行,走在平平整整的路面上,老老少少都嘻嘻哈哈,喜上眉梢的模样。
这条水泥路,从村西头的青年路南段往东,拐拐连连至村中心,往北至村北头,向西跟青年路的北段接头,该有1500米的样子。修这条路,去年底动议,今年8月份开工。
修路的工程队是政府招标招来的。但村里人还不放心,自发地选出5个老年人担任监督员。他们背负着老少爷们的期望,尽心尽力履职。早晨天一亮,就上工。工程队的人下工了,他们才回家。从高温的八月开始,日复一日地在施工队旁边耗着。哪里的地基瓤了,哪里的水泥少了,哪里的路面窄了,他们都一一指出来,并且盯着改好,才算完。
秋收临近,修路的工程也进入了尾声。施工的人说,你们不收庄稼吗?他们不紧不慢地回答:不忙,不忙,路修好也不迟。他们知道,修这条路,是村子有史以来的大事。把监督的事托付给他们,就是一个庄的人都信得过他们,看得起他们。这该是多大的面子啊。自家的事再忙,再大,也没有这面子大。
历时两个多月,水泥路完工。人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到路上走一走,遛一遛。当然,孩子图的不过是个新鲜;年轻人见多识广,对水泥路也不稀奇。但上了年纪的人,站在路上,坐在路边,远处望望,近处瞧瞧,就会有很多感慨。
在村口小桥上,我碰见本家大伯。他一个人坐在桥爪子上,吧嗒着旱烟袋。我跟他打招呼,他就跟我说脚下新修的水泥路,说过去下雨下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说他做梦都想不到还能在水泥路上走走……
大伯边说,边伸手抠眼角边的眼屎。大伯的年纪,已近九旬。视力早就不行了,只能看到眼前一小段的距离。而且眼睛老淌水,眼水流到眼角,凝固,就是一疙瘩眼屎。“我这一把年纪,还能走这样的路,过这样的日子,真叫有福气。”就在大伯抠掉一疙瘩眼屎的瞬间,他那皱巴巴的脸上,分明绽开了一朵花儿。
三叔脸上的花儿、大伯脸上的花儿、父老乡亲满脸的笑意,该叫啥名儿呢?我管它叫村花儿。只有在村庄里,丰了收,盖了房,修了路,这些平常的事项,才能滋润出那一朵朵也许不艳丽,但也够俏丽的村花儿。它萌于心田,绽于嘴角,盛开在村庄人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