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三十九篇:大宋山河之政通人和 (一)爆竹声中一岁除

  

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三十九篇:

大宋山河

第九章 政通人和
 一
爆竹声中一岁除
熙宁四年腊月二十四,神宗皇帝在后宫用过膳,摆驾上延和殿理事。大内一派忙碌,中官带领宫人们、扎彩门、挂宫灯,来来往往,喜气洋洋。神宗下辇,遥望文德殿前没有朝官走动,廊庑门前也冷冷清清的,便对殿值官高居简说:“去,请王丞相议事。”
高居简应了一声,说道:“今日交年,三省六部封印的日子,王丞相恐怕不来当值,圣上也不要太过劳了。”神宗道:“到相府去请,乘马来, 快。”
高居简先到政事堂,那里当值的只有曾布和王珪,便骑马到相府去。安石闻召即行,高居简说:“圣上命乘马快去,请相爷上马。”安石不知有何急事,跨上马去,加了一鞭。这是内庭御马,识得路径,进东华门也不停留,都习惯了的。高居简随后跟了来,执戟郎说:“王丞相竟未下马!”高 居简道:“圣上特旨,有急务。”也就无事了。
这时,17岁的淮王赵,领了岐王颢的儿子赵僖、普王的儿子赵儆等一班皇室子弟,野马一般乱跑,手里拿了“摔炮”,到处摔得劈叭乱响。安石对赵颓说:“小王爷在意,莫伤着眼睛了。”赵僖说:“皇叔,这个骑马的官儿,他是谁呀!”赵 说:“王安石,丞相。”赵僖便领头拦在马前,呼 叫道:“下来,王安石,你这个大奸臣。”安石一时窘住。高居简赶了来, 央告说:“小太岁,小祖宗们,圣上特旨,王丞相骑马上殿,有急务的,耽搁了,奴才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赵僖没有办法,狠狠地说:“都是他, 让我们上学、应举,不考试不得官。大奸臣!”一帮孩子乱嚷:“大奸臣!大奸臣!”乒乓一阵,把摔炮摔在了马腿上,做着鬼脸,跑了。
安石从马上下来,高居简连忙上前答话岔开,接过缰绳,跟在后面,进入延和殿。喊一声:“王丞相到!”
再说那内都知石得一,带领二小黄门,抬了宫花,到后宫去。后宫向后和朱婕妤,都在慈寿宫承欢,和宫女们一起做灯谜、扎宫花。高太后和曹太后引逗小帝姬、小皇子,咿咿呀呀学说话,叫得太祖母、皇祖母好开心。
石得一进宫,喊一声:“锦上添花!”宫人们把花卉、盆景更换了,摆放好。石得一天生一付好嘴巴,故意凑趣道:“政通人和,天下丰稔,奴婢想,今年春节、元宵,定要好好乐一乐,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增福增寿。”
石得一觑见曹太后饶有兴致,便把那开封府前怎样堆垒灯彩以为鳌山, 御街如何布置灯市,宣德楼搭观礼台,大内放烟火以及“埋祟”行头、灯色品种,说得天花乱坠。
曹太后听得入耳,说声“赐茶!”宫女用金盘递过一只上等的景德官窑 “影青”茶碗。石得一躬着身子,双手接过,向上举了一举,一饮而尽,打起精神,更为得意地说:“奴婢特为太皇太后、皇太后,办了歌舞百戏,有采莲舞、女童舞、爬竿、跳索、倒立、折腰、顶碗、踢瓶、翻筋斗,万事俱备,只等领赏了。”
曹太后高兴地说道:“从先皇上仙,算来也有七八年没心思观灯了。前年本来要办,苏轼上一个《谏买花灯状》给搅了;去年西边打仗,打得人心烦;今年官家政事谙熟,仓廪有余,一年夙夜在公,也该乐一乐了。”
石得一见曹太后兴致极好,便不想错过这个尽忠的机会,连忙走前半步,双膝跪倒,郑重奏道:“国泰民安,普天同庆,乃我大宋百年之祥瑞。今日交年,三省六部都封了印,奴婢方才经过延和殿,闻知官家还在和王相 公议事。敢请太皇太后懿旨,命官家节劳,与民同乐。”
一句话提醒了曹太后,她拍着怀里的小帝姬说:“自从添了这小心肝儿,把官家也给忘了,交年近岁,还议什么事?去,把君相一齐请来。”
“遵旨!”石得一答应一声,得意洋洋地去了。昨晚,神宗见到两件有关边事奏疏,要和安石商议。一件是湖南提刑赵鼎言称溪峒诸蛮,占有二十州之地,北江彭氏,南江舒氏、田氏,梅山苏氏,诚州杨安,皆暴虐其民, 骄纵日甚,互相斗杀,涂炭无辜,近又不时犯边。神宗道:“诸蛮,亦我臣 民也,应加以教化。”安石道:“臣对此事亦有所闻,须经略湖南、湖北, 威服四方。”神宗道:“再一件是王韶奏称:欲承青唐之胜,兴兵收复河洮 泯三州,经营古渭塞,筑城设防以为根本。而知秦州李师中百般阻挠。朕以为,王韶之言可听信。卿可与蔡挺议,速择能臣南下荆湖,经制诸蛮;西上秦州,接替李师中,协助王韶,恩威并用,尽快收复河陇。” 君相正议论间,石得一进殿,传太皇太后口谕,神宗和安石更不停留,即刻趋赴慈寿宫。慈寿宫五楹大殿,画栋飞檐,异常壮美。迎门一架绢屏风,绣着郭熙的《江山万里图》,转过屏风,就是正殿慈寿堂。宋宫规制,外臣少有进后宫 者,安石在慈寿堂止步,躬身侧立。神宗直入东阁,须臾,宫人传呼:“王相公进内殿。”
安石躬身缓步,又转过一架小屏风,忖度已是内殿,跪拜、恭请圣安。曹太后优礼宰辅,口谕赐座。安石终不敢坐,躬身在下面站立。
曹太后语气安详地说道:“吾君吾相,一年辛苦。” 安石久闻曹太后是极严谨的一个人,想不到竟是如此问话。神宗回道:
“儿臣常违膝下,实是罪过,今备得黄金千两,供祖母、母后节下之用。” “呵呵!”曹太后笑了,“刚不伸手求告,就充起富翁来,我这里不缺钱用。我是说,国泰民安,该乐一乐了。君相也应与民同乐,孩子们演了一 支曲子《百鸟朝凤》,还要请你们赏光呢!”
神宗道:“祖母优容款待,儿何乐而不为!” 后宫言笑家常,安石局促不安,站在一旁,如芒刺在背,一直不敢抬头。高太后正在仔仔细细打量这位宰相,她常听岐王颢说,王安石两眼白多 黑少,白眼看人,一副奸相,还有什么蓬首垢面,状如囚犯。今日一见,迥然不同。从头到脚,通身的气度,大概张良、陈平、诸葛亮就是这个样子了,只是稍稍矮了一点。但不知他的品性如何,正欲垂问,只听曹太后道:“劳逸有度,方是圣人之道。交年近岁了,你们还在议事?”
神宗故作轻松之态:“无甚大事,漫议朝会、花灯诸端。” 曹太后道:“看你君臣,面容憔悴,但喜气盈盈的,有何快事,也让我听听。” 神宗道:“这一年,内外几桩大事,都熬过去了,这是一喜。西边招抚蕃族,青唐俞龙珂率众来降,边臣正在经营古渭塞,以为经制蕃族根本,岂不又是一喜。”
曹太后道:“你们一心安边了,京城的军需民用如何?饿着我们这一群 老小可不成。”曹太后遂又问起京城军需、民用、内藏余缺诸事。
神宗让安石禀奏,安石回道:“京师年用米六百万石,已经足额。”
曹太后道:“一辈子也没见过村民闹相府,真新鲜。富弼走了,你们安静些。那些元老重臣,不会把你们放在心上。这,我亦有所闻。威不重则令不行,只要国泰民安,你们只管去做。唐代萧瑶奉佛,唐太宗命他出家,郑铣阳佞道,玄宗让他去当道士,食禄不奉君,何必做官?抗旨者治罪,辞官者照准。大宋百年基业,岂无人乎?”
这番话,如同天降祥瑞,神宗和安石把那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叩谢太皇太后天恩。
高太后命宫人献茶,勉谕安石道:“朝野汹汹,大臣谤议,相公代君受怨,多有烦忧。”
安石蓦然闻得“代君受怨”四字,吃了一惊,诚惶诚恐说道:“臣愚, 经划草制,多有纰漏,有累圣明,臣之罪。”
高太后听安石谈吐不凡,应对得体,实为上智之最,心中更加不安, 生怕他的皇帝儿子受制。出于太后的本能,她情不自禁地问出这样的话来:“变法以来,闻多有以商鞅、晁错相警者,不知相公颇疑惧否?”
安石想不到太后有此一问,仓促之间,率直答道:“时非秦汉,臣非鞅错,变法出自君上,新法为雨露,天下沾恩,臣叨光蒙荫,岂敢冒天功。”
太后问难于宰相,神宗在旁,不便插言,目视向后。向后常听神宗说, 王安石直言实做,刚正君子,今日见了,果不虚言,暗暗庆幸神宗得此良佐,生怕婆母皇太后再说什么,便款款离座,亲自给祖母奉茶,一双秀目, 恳求地向上看了一看。
曹太后便明白了,心领神会,若无其事地说:“听说吴氏夫人长于诗书,大概女子饱学,多疏于家事,看相公的袍服都敝旧不堪了。”
高太后也是极有心计之人,自知婆母用意,立即做了人情:唤来石得一,赏赐安石袍服一领,吴氏夫人宫花一匣。曹太后赐安石新刻《论语》一 部。
腊月三十,皇城大内装饰一新,门神、桃符、钟馗、狻猊,金彩春幡;宣德门、东华门、西华门前搭起鳌山,文德殿、垂拱殿、大庆殿、紫辰殿、 长春殿,崇政殿门楹、窗户、殿角、飞檐均以苏灯装饰起来。福宁殿、延和殿、迩英殿、万岁殿等内殿,及政事堂、枢密院、学士院门前,均以宫灯、 苏灯装饰彩门。苏灯,大者径约三尺,以五色琉璃做成,绘制有山水人物、花竹翎毛,俨然如生。后宫,慈寿宫正殿前,搭一座琉璃灯山,高可五丈;宝寿宫、蕊珠宫内外皆挂福灯,是福建敬献、白玉制作而成,洁白晶亮,晃耀夺目,绘以诸色故事,以彩络联结于殿堂梁栋窗户之间,蜿蜒衔接,为诸灯之冠。至夜,花灯初上,鼓乐齐鸣,驱傩出动,由女童队、男童队上千人的埋祟、傩神,六丁、六甲、六神,舞蹈游行,先在大内游绕一周,出东华门,至州桥往北,沿御路进宣德门,在大庆门前舞蹈作耍。
神宗皇帝、向氏皇后带领几位贵妃,先到宝寿宫偕同母后,到慈寿宫与太皇太后一同“守岁”。高太后抱了皇子佣,曹太后抱了小帝姬,饮屠苏酒、吃糖果、猜灯谜,宫女演唱歌舞。后来有一首曲子,写除夕之盛,名曰《一枝春》:
爆竹惊春,竟喧阗,夜起千门箫鼓。流苏帐暖,翠鼎缓腾香 雾,停杯未举,奈刚要,送年新句。应自赏,歌字清园,未夸上林 莺语。  从他岁穷日暮,纵闲愁怎减,阮郎风度。屠苏办了,迤逦柳 饮梅妒。官漏未晓,早轿马,绣车盈路,还又把,月夕花朝,自今细数。
天明元正,大庆殿钟敲五响,熙宁五年春正,在喜庆中降临。神宗皇帝服幞头、玉带、靴袍,先诣福宁殿龙墀及圣堂炷香,次至天章阁祖宗神御殿奠酒献礼,再至宝寿宫、慈寿宫向母后、皇祖母行贺礼,复回福宁殿,受家人拜贺。皇后向氏,率后宫皇子、帝姬、贵妃、郡夫人、皇弟、皇侄向神宗皇帝致贺。皇帝更衣,着冠冕朝服、摆法驾,设黄麾仗三千三百五十人,以太常雅乐伴奏,至大庆殿升座。
亲王、宰执、百官排班,王安石、文彦博分引文武两班站定,钟鼓齐鸣,正旦大朝会开始。
百官山呼舞蹈,行大礼一十六拜毕,丞相王安石、枢密使文彦博出班奉 贺表,翰林学士承旨杨寘读曰:
献岁初吉,端月始和。万宝取新之元,九仪吉庆之会。恭惟皇帝陛下体神蹈智,抱一建中,允迪谟勋,永膺服佑。德日新而有 , 福时万以无疆。臣天在望,惟缅想于勾传。麋鹿与游,岂暂忘于率午。四海永康。
各州上贺表、贺礼。四方蛮夷诸族回鹘、吐蕃、角厮罗、大理等特使致贺。辽国、西夏国使节致贺,献贺礼。这一日,大辽大使头戴金冠,冠的后檐尖长如莲叶,服紫色窄袍,金饰金带;副使着汉服,束金带。大使拜时左足立右足跪,以两手著右肩为一拜;副使拜如汉仪。拜罢,奉上国书。国书用白纸书写,盖了御宝,以浑金镀匣子盛之。杨寘宣呼:礼成!大庆殿外直到宣德门,爆竹齐放,声如飚风。神宗在后苑清燕楼赐御宴。朝会结束。
安石打马在内外城游走一番,回到家中。吴氏夫人和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合家上下,等候多时。素雯、素雰拥了爹娘坐定,王雱夫妇,吴安持、蔡卞两位姑爷,安国夫妇及侄男辈,在堂下站好。由素雰宣呼贺拜毕,安石道:“孩儿们压岁钱可有了?”吴夫人道:“散过多时了。相公大人也累了,回书房歇息吧,免得坐在这里,百鸟难鸣。”
素雰拦住道:“爹一年忙于公事,这一天该是家人的。”安石道:“就依你,小鬼头。”回头问安持和蔡卞道:“亲翁可好?恭禧两家万福。”安持和蔡卞起立躬身道:“谢岳父大人。”吴氏夫人道:“坐下,坐下,今日是全家福,谁也不受拘束。”
素雰道:“咱们家,谁最年长?”王雱道:“当然是母亲了,爹交五十二岁,母亲还长爹一岁呢!”素雰道:“爹还没拜年呢?”吴氏夫人道:“你这孩子,娘怎么担得起呀?”安石道:“担得起,担得起。”起身拱手道:“夫人一年辛劳,下官当有一拜。”素雰道:“这可不行,什么夫 人、下官的,人家还是表姊呢!”全家哄堂大笑。
“恭禧,恭禧!”曾布、曾肇兄弟头戴幞头,满插红花,前来拜年。吴氏夫人连忙拉住,王雱等也给表叔拜年,推让一番。吴氏夫人道:“今年亲戚多了,你大表姊家也该去的。”曾布道:“回头带上雱儿、安持、元度同去。”曾布携来一只锦盒,放在了案头。安石道:“这是什么?”曾布道:“紫山团参,专治溲血之症。”安石道:“哪里来的?”曾布道:“二表姐,你来看啊!审贼一般,好像是偷人、抢人来的。”曾肇道:“紫团山参两吊钱,治大病,我从黄岩带来的。”
素雰道:“爹又要拂人高兴,该罚不该罚?”曾布带头呼喊该罚。吴氏夫人道:“罚什么呢?”孩子们七言八语地说:“猜谜。”“给压岁钱。”
素雰道:“这几条谜语难不住爹的。压岁钱嘛,钱柜在娘手里。罚爹作诗如何?”安石道:“认罚,命题吧。”素雰道:“爹能诗,知道的。今日作诗,不同以往,今年风调雨顺,万民同乐,都是变法带来祥瑞。作一首绝句,不许言着国事,立成!”安石应声道: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安石道:“如何?”素雰道:“平平。”吴夫人道:“莫再难为相爷 了,看娘的佛面,咱们就放他退吧!”安石笑说道:“多谢,多谢。”回书房去了。吴夫人问曾布道:“大姊丈调来,你到他家去过吗?”曾布道:“没有。”吴夫人说:“年前大姊搬家来了,趁年下该去探视。”说罢打点 了一些礼物,命曾布、曾肇带领雱儿、安持、蔡卞去木兰家拜年。
初二日走亲。清早,文及甫收拾整齐,慌慌张张往外跑,吴媛拦住道:“哪里去,少时我父亲和王伯要来的。”文及甫道:“他们来拜亲家,关我什么事?”吴媛放下脸来,咄咄逼人地说:“亏你也是文潞公大公子,竟说出这种不通人情的话来?他们是你什么人?”文及甫央告道:“是我的泰山,祖宗!行了吧?我的好夫人,好娘子。你就开恩吧,我一见这两位瘟神就发抖,你愿看我那窘相呀?”吴媛说:“过府拜年你不去,人到府上你躲了走,叫我这脸往哪放?”文及甫发起蛮来:“我管不着,反正我有事,约好了朋友。”吴媛道:“你那班狐朋狗友,有什么正事?刘几都充了军,你还去瞎混?不能去,要去明日。”文及甫嬉皮笑脸,作揖打躬,吴媛拦在门口,被他拉过来,搡到床上,哼哼唧唧,扬长去了。
不多时,吴充、安石带了王雱、蔡卞、安持过府来给老亲翁拜年。文府与众不同,院落栽种着高大的柿树,甬路两旁铺了厚厚的干黄叶子。文彦博大开中门,迎接二位亲家、同僚到中堂。中堂陈设清简:一台书案,四壁分别摆放着条案和书架,两支瓶罐插了画轴,几把大椅摆在客位。安持、王雱、蔡卞向彦博行过大礼。安石和吴充抱拳揖让过,坐下来叙话。彦博命人唤大公子和少夫人出堂。须臾少夫人吴媛款款到来,向吴充、安石行过礼, 说是及甫清早被大理寺同事拉走了。彦博、吴充心里明白,也不在意。吴媛引安持、王雱、蔡卞到后堂去见老夫人。
三位宰臣,虽是亲翁家叙,三句话也离不开公务的。彦博道:“年前赵鼎和王韶两件奏报,知道了?”安石道:“官家知会过。”彦博道:“李师中与王韶不和,只有动师中了,谁主秦凤路呢?”安石想了一想,说道:“朝廷若无人可派,就只有迁凤翔府韩缜。”彦博道:“韩缜倒是个将才, 只是驭下太酷,动不动就杖杀人,须严以训诫。”安石道:“湖南谁去?” 彦博叹道:“老的老了,少的又不成材,一将难求呵。”安石道:“章惇如何?”彦博道:“听说勇武过人,就怕太轻佻了。”安石道:“有勇有谋, 是个角色。”彦博道:“那就请旨吧。”

彦博亲自动手,取来一大盘柿子,笑着说:“我儿媳是他的女儿, 他儿媳是你的女儿,我们亲家仨初二办公务,何苦来!吃柿子。”自己先拣了一个晶莹红透的大柿子,咬破了,对嘴喝起来。安石、吴充用汤匙慢慢舀了吃。彦博吃完,抹抹嘴,问安石道:“人言介甫与圣上三不足之议论,可有其事?”安石道:“有。”彦博道:“天变不足畏,是乎?”安石 道:“是。天地四时,风雨雷电,日月之蚀乃至地震,自有其常,非关人事也。”彦博道:“此理吾岂不知。州管县,路管州,三省六部枢密院政事堂管路,天子管你我,是乎?”安石点头。彦博道:“那么天子,谁来管?” 吴充插言道:“天。”彦博道:“着,天变异以示警,天子忧惧。减膳、乐,罪己等等,自省自新。如天变不足畏了,则天子事无不可为!天下臣民,如何得了?!”吴充道:“有理。”彦博道:“富彦国退居西京临行前对我说:'满朝老臣,剩你一个,你最好快点走,朝堂清一色,那有多么 好!’介甫,此言是何意也?”安石道:“前日听人说过,'士大夫善操室中之戈,作门内之斗’,此番轮到我头上了。”彦博笑道:“明敏,透彻!木必先腐也,然后虫蛀之。有人跟你们吵,是好事,君不可抗,法不可阻, 敢于抗阻者罢黜!何等痛快!御史雄横,你们就屡罢御史,一罢一大串,台谏一空,终于镇住了。可惜呀,多少年涵养起来的台谏雄风,扫荡殆尽,谁来纠察官邪?!绳矩一失,百官无所畏惧,那情景又该如何?介甫呵,新法再好,国库再富,又有何用?”

文彦博圆熟世故,大智若愚,侍仁宗、英宗、神宗三朝数十年,只有在亲翁面前、自己家中,才这样剖白裸露,安石、吴充为之感动。吴充道:“肺腑之言,何不早说。”彦博道:“富弼、司马光意气用事,哪容我开口?大凡朝政之事,矫枉过正,持中亦难。我也是旁观者清。”安石待要说话,孩子们从后堂回来,府前又有客人上门,吴王二家即行告辞。

 郑熙亭:河北沧州人,原沧州行政公署专员,河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主要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梦断》(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东游寻梦—苏轼传》(东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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