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18)

18

在厂里上了一段时间的班,跟大家都熟了,慢慢建立起某种友谊关系。平常周厂长跟老吕很少在,老板娘大部分时间在家抹牌,一天也只不过来转一次两次的,大部分时间厂里只有我们五个人。由于我爱看书歌唱的也还不错,大家闲下来都爱找我讲故事或者唱歌,这一点让我感到高兴,觉得自己也没有处处低人一等,如果他们几个不动手动脚再少开一些粗鄙的荤玩笑,我就觉得在这里上班会更加愉快。

周丽有时会要求我晚上给她辅导功课,我怕回家晚了婆着急,就叫她每次要辅导提前通知我。周丽还吵着要周厂长给我加工资,说是请家教哪有不花钱的,周厂长连说好好好。我赶紧摆手说,不能加的,我又不是为了赚钱才教你。周丽追着问,那你为了什么才教我的?还真把我问卡壳了。周厂长嘿嘿的笑,两个怪种,冤家啵!

有天晚上辅导周丽半道出来上厕所,在院子里碰到柳嫂子,她向我招手。

细伢,你给周丽辅导功课,她家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啊?她压低嗓门在我耳边悄语。

呵呵,不要钱的,我如实说。

周厂长夫妻两个真奸诈,看你在他厂里上班,故意压榨你 ,晓得啵?她说完眼睛还向周丽家瞟了瞟,可能是怕他们听见了。

听她这样挑拨,我有点不高兴,不要乱说好不好,我跟周丽是同学,我自己不要钱的。

噗嗤,柳嫂子笑了,笑得有点阴险,我晓得了,你肯定是看上他们家的细妖精了吧?把她勾到手,这个厂将来就是你的了。

她这样乱说,把我彻底激毛了,想跟她论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气呼呼地想掉头就走,却被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粗糙有力,像钳子一样把我紧紧捏住了。

诶,开玩笑的,莫跑嘛,跟你打个商量好不好?走又走不了,打又打不得,我只能由着她的性子慢慢把话说完。

我看你把周丽教得蛮好的。一个人也是教,两个人也是教,不如你把我姑娘也带上吧,我一个月给你二十块钱,怎么样?她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

我不想跟她纠缠,就说,我回去考虑下再说吧。

这还考虑个什么呢?多赚点钱还不好?她觉得不可理解,但也没办法只好放我走。

周丽问我怎么去了那么久,我把碰到柳嫂子的事给她从头讲了一遍。

周丽说,嗯,我觉得这件事情可行!

我很惊讶她会这么说,我问,为什么?

她说,反正她家孩子放学早又不上晚自习,你可以先教她再教我嘛,一个月多赚二十块是二十块,可以给你婆称几斤排骨炖汤喝,身体好了,多活几年,你说是不是?

她这一连串的分析合情合理,而且都是站在维护我的立场上说的话,让我就是想推也推不掉了。

你也不用怕我爸我妈,反正是业余时间,工作之外做什么哪个也不能干涉,你说是不是?

我算是彻底从心里服了我这个同学了。

第二天傍晚,下班后我走进了柳嫂子的家。知道老板娘不喜欢柳嫂子,怕她不高兴,只好偷偷进去。还好她在一门心思的抹牌,并没有看到我。

柳嫂子家是两间房,进门一间前面是堂屋后面是厨房,侧面是通长的一间卧室,屋里并排放着一张双人棕丝床和一张单人小床,大床靠外的窗户底下摆着一张五屉柜。

屋里大部分空间都堆着一种粗糙的卫生纸,柳嫂子正坐在堂屋里拿着个喷壶往那些纸上喷着什么液体,随即散发出浓浓的医院的那种消毒水味。见我进了屋,柳嫂子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招呼我,细伢,哦不,小吴老师来了,快请坐!柳嫂子热情地望着我笑,但是整个屋里除了她屁股底下的凳子再也找不出一个可以坐的地方来。

她想把凳子让给我,迟疑了下说,还是到房里去坐吧。

她冲房间大声喊,翩翩,快出来接下吴老师!

我生怕她喉咙大,让对面的老板娘听见,赶紧示意她莫大声叫。柳嫂子一愣,我用手指了指对面,她恍然大悟,马上露出不满的表情,嘴里嘟囔了句,关她屁事!

我在五屉柜上给翩翩辅导功课,柳嫂子捏着那个壶一边喷卫生纸一边时不时凑过来看看,每次翩翩都不高兴地将她妈妈轰走,莫拿过来,你就在堂屋里喷不行啊?难闻死了。

柳嫂子笑骂道,细抽筋的,敢嫌弃你的娘,没有我哪有你啊。翩翩听着烦,就用双手把耳朵捂起来。

我问翩翩,你妈往纸上喷的是什么东西?

翩翩说是医用消毒水。

我恍然大悟,难怪一股子医院才有的药水味,你妈为什么喷这个啊?

翩翩噘嘴,我妈说喷了这个的纸才好卖,那些农村的妇女才会觉得卫生。

我辅导完翩翩的家庭作业,看时间还早,就应她的要求给她补习作文。

翩翩写作文平铺直叙,没有感情色彩,而且在叙事结构上不懂得突出重点全篇平均用力,有点记流水账,通常写着写着作文收不了尾。

我先从人物描写开始教她,让她写一段人物的外貌描写。

她便开始写她的妈妈,从头发、眉毛、鼻子写起,写了很长一段。

我开始给她改,翩翩,你看,现实世界中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对不对?连树叶都找不出一模一样的来是不是?

翩翩点头,从不同的角度看鸡蛋,鸡蛋也是不一样的,估计她想起了达芬奇画鸡蛋的课文。

我伸出大拇指夸她,翩翩,你的悟性很高,我一说你就明白了,你的妈妈跟别人有什么区别呢?你要先抓住她的特点。

翩翩笑了,我妈块头大,皮肤黑黑的。

我笑笑,接着问,还有什么特点?

翩翩歪着脑袋想,我妈嗓门大,爱骂人。

我趁热打铁,她为什么爱骂人呢?

翩翩沉默了半天,眼角有泪光在闪。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到: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一位平凡的中年妇女,她高高的个子,走路风风火火。为了让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妈妈每天起早贪黑,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去农村卖卫生纸。常年的风吹日晒让妈妈的皮肤变得粗糙黝黑,独自面对艰苦的生活,妈妈非常坚强,就是脾气变得像爆竹,一点就着……

我没有啃声,在她的作文后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好字,还将“脾气变得像爆竹,一点就着”画了一个圈。

教完翩翩,天已经黑透了,但是对面的周丽还没有回家,我看时间还早,想溜达着去学校接她。

食品厂离南川中学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早点见到周丽。

出了厂门,我又踅了回来。我想起金伟和朵朵也到南川上学了,顺便给他俩带点吃的。在心里,我已经当他们是自己的亲弟弟妹妹了,也许是人长大了的缘故,懂得去爱护别人了。

我用塑料袋装了几个港饼和桃酥,出门时碰到从宿舍出来上厕所的小舒,他眼睛瞟了下我手里的袋子,嘴角淡淡一笑,没放声地走了。

到了南川中学,我打听初一年级的朵朵和金伟,半天才找到朵朵的教室。还没放学,我就站在外面等,不久,她看见我了,偷偷溜了出来。

吴迪哥哥,你怎么来了?朵朵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嗲声嗲气地亲热地叫我哥哥,但眼前的她早已不是童年那个流着鼻涕的黄毛丫头了,女大十八变,朵朵不声不响地在我们身边出落得亭亭玉立。

我把零食袋子递到她手里,她接过去笑了,这么多好吃的啊!你等着我放学,我们一块回家。

我说,我到街上还有事,你们先回吧。

朵朵有点失望,这晚了,你还能有什么事啊?

我故意板着脸说,大人的事,你莫管!

朵朵撅着嘴回了教室。

我在校门口等到了周丽,她见到我有点意外,我给她解释,在厂里太闷了,想出来透透气。她嘿嘿笑,我的脸又红了,心里说,奇怪的很,又没做贼为什么在她面前说话就是没有底气呢?

我给她说了翩翩写的作文,她低着头半天不说话,我以为她不乐意我去教翩翩,心里有点着急,却听到她说,像柳阿姨这样活着太没意义了。

我说,有几个人能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呢?起码她还有个女儿,有个温暖的家吧。

周丽不大同意我的观点,如果是我,我起码不会选择她现在的老公,或者当机立断跟他离婚。

我叹道,在农村,一个女人离婚名声就不好听了。

到底名声重要还是自己心里幸不幸福,日子过得好不好重要?周丽明显对我的说法感到恼火,提高了音量,语气也急促许多,周围的人以为我俩在吵架,向我们这里张望。

你是没见她那个老公有多恶劣!长年累月不落屋,一回来就把她打个半死,打完了,她又不晓得怄,还要去讨好他伺候他,你说她贱不贱?周丽说的气愤填膺,她说的柳嫂子老公的一些情况跟小高说的差不多。

我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腔,沉默了半天。

周丽缓和了一下心情对我说,给你推荐一本书吧!叫《平凡的世界》 ,很好看,看完你会对生活改变很多看法的。

我想起表叔给过我这本书,当时觉得太厚了,一直扔在家里没有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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