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第二部（12）
你起初虽然微小，终久必甚发达
《圣经･约伯记8章第7节》
时间很快跨进了五月，天气望着一天比一天热起来，男人开始穿短袖，女人穿裙子，街上的颜色变得五彩缤纷。如果你以为炎热的夏天已经正式来了的话那可就错了，老人们都晓得不过农历的端午节天气不会真发烧。这时候的天气有点巴鬼扯，昨天骄阳似火热得让人大汗淋漓，也许今天一场大风大雨就把高温骤然灭了，人们又不得不把春装重新捡起来披上，正如谚语所说的二四八月乱穿衣。
每年这个季节最忙的就是学生伢了，小考、中考、高考都到了关键的冲刺阶段。今年暑假翩翩就要小学毕业升进初中了，二胖也即将高中毕业，我们兄弟伙的就剩二胖还在念书了，不过都晓得他读不进去，坐在教室里也只是为了把日子混到底，估计高考一完他就要满山放羊了。因为知道结果，所以没太关注二胖。反倒是翩翩让我很操心，一是想尽全力辅导她考上重点中学；二是发愁她升上初中以后我们再招不到补课的学生了——我晚上带的十几个伢都是她找来的同班同学，她如果上了初中，我的辅导班生源就接不上茬了。前一个是感情因素后一个则牵涉生存，着实让我着急，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我睡不好也影响了憨子，有一天晚上，估计他实在忍不住了半夜突然翻起身来跟我说话，吴迪……
我一直侧着身体躺在黑暗中静静地想心思，他忽然这么弹起来吓了我一大跳，我神经质地踢了他一脚，嗔怪道，深更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啊？
他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吓到你了。稀疏、网格状的黄色光线透过窗帘正好投在他的脸上。他有些难为情地笑了，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眯缝着细细的眼睛，眼角、嘴角的皮肤被拉扯成一个难看的括号。
你怎么还不睡啊？我问他。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我睡不着……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开始安慰我，你也不用太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我跟厂长说说，你到我们厂里来上班呗。
呵呵，周厂长叫了我几次，我都不想回去上班。
你那是因为周丽的原因才不想去的，跟到我这里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不太适合在工厂里上班。
唉，你还是现实一点的好，穷人的八字终究过不上富人的命喂。
两个人再次陷入深深的沉默。
睡吧睡吧，你明天还要起早呢，最后实在没话说了，我只好催他早点睡觉。
他说那好，重新躺下去了，但是我晓得他跟我一样还是没睡着。
想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不能封闭自己，思考也需要得到启发，如果一时想不出好的法子来，不妨先放下包袱出去转转。 我就是在跟二胖一起去找同学的时候找到灵感的。
二胖扛不住压力毅然决然放弃了高考。那天傍晚他蓬头垢面地跑到我这里来，我大吃一惊，这个苕东西冷热不知，三十一二度的气温，他居然穿着一套油腻腻的厚西服，也不晓得有多长时间没洗澡了，身上臭烘烘的，他居然浑然不觉。
我烧水逼着他洗了个澡，看着他穿上憨子的衣服清清爽爽地出来像换了个人似的。
二胖惬意地对着镜子叼起一根烟吞云吐雾，啊，真好，终于得解放了！
我对他的行为很不理解，三年的苦就要吃到头了，最后几天你就熬不住吗？
二胖敛去刚露出的笑容，耸了耸肩膀，都是年轻人喂，你怎么跟我爸一样的嘴脸呢？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这几年都快熬成中药渣了。
我觉得他太不争气了，但是碍于兄弟面子不好当面扒他的皮，我就是觉得可惜了。
二胖不以为然，可惜什么？反正考不上就了绪的，何必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真要落了榜不是更丢人现眼吗？
他这番辩解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是听着好像也有些道理。
我冲着他摇头撇嘴，要是我的话，吃屎也要把这几天吃完。
二胖摇晃着身体笑得花枝乱颤，哈哈，你是秀才你当然愿意吃这坨屎，问题是我坐在学校里像坐牢样，日子过得比蜗牛爬还慢。我算是明白那些犯人为什么会在即将走出大牢的前夕翻墙逃跑了——他们太渴望自由了，离得越近越忍不住！
嘢，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日你个姚二胖，你现在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哈，我在他膀子上轻轻擂了一拳。
二胖开始矫情，唉，都是苦难把我锤炼成生活哲人的。
我呸，刚说你胖你就喘上了。
嘿嘿，你莫总是用老眼光看人嘛。嘿嘿嘿，不管怎么说，我现在的知识水平还是比你高一些的。
二胖的本意也许是希望我不要用居高临下的姿态跟他说话，但他这句没有深浅的话在我当时听来却非常的刺耳。心想，你姚二胖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点吧？你混三年日子也敢在我面前浪鸭子？于是很不客气地回敬他，哟，你高我几多？拿出来晾一下。
二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言语中夹杂的不快，很骄傲地昂着头对我说，起码我读了三年高中嘛。
他的自鸣得意深深地刺激了我，我毫不留情地予以回击，你高中毕业了吗？你也不怕说出去丢丑，你只是个肄业生——高考的逃兵，只能说明你白读了三年高中，晓得不？
算了，我说不赢你，不跟你斗了……
二胖招架不住了，像斗败的公鸡样垂头丧气地从里头房间踱到外面客厅来，心烦意乱地在屋里转圈，最后抄了把木凳一屁股坐上去闷头吸烟，脸色很不好看，我怕再说下去会把他撵跑就马上收住了话题。
直到他平静下来，我尽量用温和的口气小心地问他，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没有？
他坐在木凳上伸了个懒腰，然后长舒一口气，打算？我打算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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