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王陵 · 那些年的牺牲们
牺牲，现在是一个很崇高的词，最早则是一个残酷的专有名词。
中国一直有用牲畜作祭品的传统，现在清明节时只是把牲畜简化成熟食了，这些祭祀用的六畜就称为牺牲。不过，甲骨文出土后，从甲骨卜辞中读出商人有杀人祭祀的传统，此时的人和牲畜没有区别，所以就叫人牲。而且，商代使用人牲的范围很广，除了祭祀祖先，在祈祷神灵、建筑宫室、求年问雨时等方方面面时，都要使用人牲祭祀。
甲骨文构画出了一个恐怖的商朝，而在对殷墟王陵区的考古发掘中，不仅在大墓中发现了大量的殉人，还在墓区里发现了商代的祭祀场，发现了大量被祭祀用的人牲遗骨，从而验证了甲骨文里的记载，也完全还原了一个真实而残酷的时代。
其实，在对洹水南岸殷墟宫殿宗庙的考古中，在建筑基址附近已经发现了有人牲的祭祀坑，但在王陵区发现的祭祀的规模更大，人牲更多。
而且，在对王陵区最初的发掘，就是在北部的这片祭祀区。当时认为挖到了墓，后来看其实就是个祭祀坑，最先挖开的被编号为M1005和M1022，出土了多具头与躯干分开的遗骨，应该是当时被斩首后再放进去的。
现在这片祭祀区成了绿油油的大草地，但在三千年前，这里绝对是一片血雨腥风。
1949年后，又在武官村大墓和M260的南边，发现了一大片祭祀坑组成的祭祀区，目前已发掘1383座，除少数为陪葬外都是祭祀坑，是商王祭祀祖先的遗迹。
在商代甲骨卜辞对人牲的记载很多，记载最多的一次杀祭用了300人。为了搞清人牲的真实规模，曾经有一位老先生，把所有能找到的有关人牲的甲骨都找到，其中有准确人牲数记录的卜辞有1992条，挨个相加总共有13052个人牲，另外还有一千多条没记人数的卜辞，因此实际的总数估计要翻倍了。
考古发现的这片1300多座祭祀坑的大场地，说明商人是以实事求是的态度来记载甲骨卜辞的。
考古发掘后，绝大多数祭祀坑都回填了，让那些遗骨们在地下不受打扰，只有一小片坑保持发掘的样子，上面建了陈列馆，作为真实历史的展示。
这些祭祀坑呈长方形或方形，集中而又有规律地成组排列。里面摆着肢体不全的遗骸，有的没有头，有的没有腿，还有的没有躯干，总之都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通过对这些祭祀坑里遗骨的研究，也逐渐证实了很多学者心中长期的一个看法，那就是中国古代并不存在过典型的奴隶社会。其实这个观点很早就有，但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才成为主流看法，但仍只局限在学术界，起码我上学时的各种教科书里还是五大社会形态。
过去对中国奴隶社会的主要证据，就是殷墟出土的大量殉人和人牲，认为这些都是被奴隶主杀害的没有任何人身自由的奴隶。但近年来，随着科技水平进步和考古视野提升，开始对殷墟人牲进行科学检测，通过对遗骨牙齿的锶同位素测定，认为绝大多数人牲不是商地本土人，而是来自西北地区的羌人，甚至还发现了一个高加索人种，也就是俗称的白人。他们作为战俘从西北带到商地，然后很快地就被处死了。可以说，商人带他们横跨中国的旅行目的，就是充当祭祀活动的人牲，而不是要强制他们劳动并无偿占有他们的劳动成果。
商人的残忍之处，还在于人牲都很年轻，甚至很多还是孩子，大概这些我们这个时代受到严格保护的少年儿童们，在战争中更易于俘获，也更易于运送到商地，更适合当不会反抗的人牲。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就这样永远的躺在远离家乡和亲人的地下，三千年后我们才能看到这些已经半化石状的可怜孩子们。
这里还有一个很残酷的科学发现，祭祀坑往往以十个为一排，坑中的人牲数量往往是以十为单位的，这说明商人已经采用十进制了，而且准确地应用到以人为祭品的祭祀中。
很黑色的进步吧，别急于谴责怪我们的祖先，想想我们现在，不也把能毁灭人类的核武器当作维护世界和平的最好工具吗。
商人对祖先和神灵是非常虔诚的，把自己能见到的都埋入地下用作奉献，因此除了人牲外，还大量地用动物进行祭祀，自己吃什么动物，就牺牲什么动物。
这条大鱼的个儿好大，可见当时的生态环境不错。
殷商人非常重视狗，殷墟出土了很多狗的遗骨，但都很完整，没有零碎的狗骨头，说明殷商人不是把狗当作食物，而且让它们看家护院。因此，狗也是墓葬中最常见的殉葬动物，一般是放在墓主人身边，后是身下的腰坑里，甚至还有一个拿武器的武士和一条狗殉在一起的，他们一定生前是主人的贴身卫士，主人死后还要一同到地下继续保卫主人。
上世纪70年代，在王陵西区的南边，发现了一片以动物为主的祭祀坑，在M35坑中还发现了一具幼年亚洲象的骨骸，这只小象带着一个铃铛，可以想象它应该是非常讨主人喜爱的宠物，所以主人逝去后还一定要让它也跟着到另一个世界里继续展示顽皮可爱了。
目前，商王陵区只发现了两只殉象，其中一只殉象还陪葬了一个殉人，可能就是象的饲养员或训练员，由此可见商人非常重视殉象，也说明那会儿中原地区的象已经是稀有动物了。
象的减少，意味着气候转冷，说明商代后期中原地区的气候也在恶化，研究也证明商末正进入一个气温低谷，所以西方以农业为生的周人也面临着农业减产的困境，只能通过铤而走险的军事进攻，来换取生存空间和粮食，所以姬发才会根本不在乎占卜的不利结果，也不顾连日的大雨，一定要在甲子日前赶到朝歌。因为他知道，那时的商军主力远在东夷，正是大抢特抢的好时机。最终，姬发成功了，不仅抢到了粮食，还抢到了天下。
周人曾经长期是商人的附属，所以饱受商人血腥统治的迫害，因此也对人牲深恶痛恨，西周一建立，人牲制度就消失了，血淋淋的商王朝就这样变成了彬彬有礼的周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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