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阳城中的唐柳

瓜州县位于河西走廊西端，是古丝绸之路上的商贾重镇。瓜州境内文物古迹众多，旅游景点星罗棋布，有厚重的历史底蕴。千百年来，文人墨客对这片土地的歌吟，已永载史册；今天的瓜州，更加开放包容，新的文学爱好者们将以弘扬传统文化、繁荣瓜州文学为己任，持续用文字讴歌大美瓜州、展示瓜州发展的新面貌……

2020年瓜州县作家协会

会员作品展（二十一）

锁阳城中的唐柳

文 /吴万军

又一次来到锁阳城那棵唐柳树前，为的是寻找那一缕剪不断的思情。

在这之前，我是来过两三次锁阳城的。在网上和书中也看过一些有关对锁阳城图片和文字的介绍，但每次来都只是个匆匆的过客。

我最终能记住锁阳城这个名字，并融入我血液中，还缘于至今流传在瓜州民间的一则《锁阳城传奇》——一棵唐柳树的传说，故事梗概大致是这样：相传，在很早以前，锁阳城里有个“尕要嗒吃”，从小没了爹娘的“尕要嗒吃”，他为人生性善良忠厚。有一年腊月二十九的那天，尕要嗒吃在城外乞讨了一天只要到两个麸尖馒头，他想留下过年吃，谁知在半路遇见一只瘦骨如柴快要咽气的黄羊，他看黄羊可怜，就把乞讨的两个麸尖馒头给羊吃了，黄羊突然开口对他说，你现在不能再回城了，尕要嗒吃问：为啥？黄羊说，锁阳城要遭一场塌天大祸。尕要嗒得到这个消息，赶快跑进城告知锁阳城的人们，锁阳城要发生一场灾难。可城里的人，没一个肯相信他的话，反而将他一顿毒打。他伤心至极，就迷糊地睡到天黑了。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风声将他从梦中惊醒。尕要嗒吃按黄羊公的吩咐摸黑往破庙后面跑，那里有一颗最粗最高的大柳树。他一边绕着柳树走，一边连连祷告：上天保佑，锁阳城里的人都能平安度过这一劫。连转三圈后，他紧抱树身，一圈圈的往树顶处攀爬。脚下的沙子不断升高，软绵绵地像在旋转。这时锁阳城发出一阵阵哭爹叫妈的呼救声。风终于停了，他睁开眼睛，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热闹的四街八巷不见了，满城的人一个也不见了，连那破庙也不见了，所看到的只是黄澄澄的沙漠和从沙漠中露出的一圈城墙垛头。

锁阳城就这样残酷地被风沙毁灭了！变成了一片死地。

这虽是一个民间故事传说，但在古代，锁阳城确实是瓜州这片繁华绿洲的中心地带，是一个不是江南，又胜似江南的富庶之地，怎么说毁就毁了呢？

这座汉唐故城，在经历了数千年的风沙洗涤和侵蚀，经历了无数次战火纷飞的劫难和厮杀，如今，裸露在眼帘的只是古城的断壁残垣，到处窥见的是一片空旷的废虚。但又有谁人能知道，这里曾经埋藏了多少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2018年的金秋九月，寻梦丝路，醉在金秋，一场由瓜州县文物局策划发起的“醉美瓜州，汉唐故郡”瓜州和敦煌作家联谊采风活动，让我对锁阳城有了一种更深的理解和新的诠释。

爬上城头，正巧赶上锁阳城文管站的讲解员给几位游客讲解角墩。她说，这个角墩能完整地保存到今天实属不易。这是我们先辈聪明智慧的结晶，这个角墩东西有一个出风口，可独挡外来风沙的入侵。这个角墩也是锁阳城的最高制高点。

听着讲解员精彩的讲解，在短时间的逗留后，我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急急走下城墙沿一条人工铺就的甬道，穿过一道道低矮的土城墙和荒芜的沙丘去寻找那棵传说中的唐柳树。走着走着，眼前豁然一亮。在一处红柳和骆驼刺包围着的低洼处，我终于看到了这棵唐柳树。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我真的有些失望，这棵柳树长的也就两三米高，还长的歪歪扭扭的，树身被一片沙丘包裹着，腰身显得臃肿丑陋。传说中的那棵唐柳树高如云天，可眼前的这棵树却只有几米高，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惆怅。我站在这棵柳树前，心里一直在嘀咕犯怵，这就是传说中救了尕要嗒的那棵唐柳树吗？

我茫然地站在这棵柳树前，唐代大诗人贺知章的《咏柳》便在耳畔萦绕：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我弯腰从树下捡起几枚飘零的落叶，她和今天的柳树叶没啥两样，但仔细辨认，她就是唐人栽种的那种柳树，阿拉多姿，细长的叶子，又宛若一把袖珍的扇子，很能撩拨起人的某种缠绵情愫。

这棵唐柳树在这里静静的守候了一千多年。早春抽枝发芽，给寂寞的锁阳城的春天带来一片绿色。在炎热的夏天给锁阳城带来一丝凉意，在难耐的深秋飘起几片金黄的落叶，让人伤情感怀。在孤独的冬天，她给锁阳城带来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

时间在寂静中凝固，仿佛有一双巨手，把我拽回到一千多年前的远古时代。我似乎又看到锁阳城中的烈祖烈宗们。他们从遥远的大唐长安走来，或是从中原大地走来，他们带着家眷，带着心爱的花草和树木来到了河西走廊这一片炽热的土地上，来到了锁阳城里驻扎守边，屯垦，避难，修养，繁衍生息。同时他们把中华优秀的灿烂文化和传统的文明以及先进的农耕技术也带入到了这里。他们里面有一些不乏名门望族和地位显赫的大户人家。他们在这居住的庄园——锁阳城里城外都栽种了很多这样的柳树，以示来慰藉他们的乡愁。

也许，这棵唐柳树，是在唐朝某一时期的某个春天，锁阳城又来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是一个爱舞文弄墨，爱好棋琴书画的女子，她的丈夫是一个士兵，后来因屡建战功，成了一名军中小头目，他就跟随丈夫来到了这里，为了见证他（她）俩忠贞不渝誓死守边的誓言和爱情，就在离他家咫尺之遥的庙前栽种了这棵柳树。后来他战死沙场，这位痴情的女子，每天都来到这棵柳树前作词抚琴来倾诉失去亲人和丈夫的痛楚之心，最后忧郁而死，她就变成了这棵唐柳树，在这里厮守了一千多年……

也许，这棵唐柳树是唐朝大将薛仁贵和他的士兵栽的。唐朝大将薛仁贵一路西征某日来到了锁阳城，被敌军围困在这座城里，因锁阳城历遭战火的劫难，城里粮草匮乏，薛仁贵便派一支小分队杀开一条血路去长安搬救兵。薛仁贵和他的将士们，靠着城外连绵不断的野生锁阳，度过了这个最艰难的等待，就在锁阳城里栽种了很多这样的柳树。他们每天靠城外挖来的锁阳充饥，是锁阳拯救了三军，打败了吐蕃兵。从此，苦裕城就变成了威震四方的锁阳城。锁阳城里漫地遍野的野生锁阳，这是大自然对于此地居民的馈赠。至今在瓜州这地方还有“三九三挖锁阳，挖不上锁阳霉半年”这个习俗说法。

也许，这棵唐柳树还另有来头。

看着这棵唐柳树，我一直在寻找着答案。

……

再后来，距离这棵树的不远处又修建了一座塔尔寺。据说，这座塔尔寺修建于唐代开元年间，最初命名为开元寺。后来又叫做阿育王寺，再后来，更名为塔尔寺。想当年，大唐高僧唐玄奘骑着白马，偷渡葫芦河，来到塔尔寺讲经说法半个月……这时我在想，当年的玄奘大师是否也曾来到过这棵唐柳树前许过愿，发过誓——去西天取不到真经誓死不回返。是否这棵唐柳树上也栓过唐玄奘的大白马呢？

此时斯人已去，此地长留。

看着这棵千年生生不息与锁阳城生死与共的唐柳树，胸中一股虔诚与仰慕之感不禁油然而生。

今天我们看到的在风中傲骨屹立的锁阳古城和角墩，她几乎完好地保存了唐代军事重地的基本轮廓。站在城头举目远眺，辽阔的戈壁滩上，至今保存完好的支渠，毛渠，斗渠等水利设施与大片耕地交错相连，遗址依然清晰可见，仍可领略当年守城将士的功勋卓著和城池之浩大的风姿。不得不令人赞叹。

在历史的风烟中遭遇过无数劫难的锁阳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她为我们讲述了她曾经的辉煌，讲述了一种破碎，更让我们怀念起盛唐，怀念起那些灯盏一样在历史上光彩夺目的时代。如今，锁阳城最终以她独特的魅力申遗成了世界文化遗产，当中的遗产点被录入世界遗产名录。

看着这棵唐柳树，让我也想起常年工作在锁阳城一线的讲解员和文物保护工作者们，他（她）们也像锁阳城里的这棵唐柳树，为了一种信念，默默地付出和坚守，去实现了他们的理想和人生价值。

这棵唐柳树，她留给世人的不仅仅是人们对她的种种猜测和探寻，也是历史和时间赋予锁阳城这座西部名城的一颗神圣的灵魂。

她也是一代佛教传播大师——玄奘精神在瓜州的体现和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