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木桥沟水库想起了谁
木桥沟水库在我老家村边上,以前村叫东南村,经过撤并后,叫木桥沟村了。原来木桥沟水库边上的东南、红岩两个村,都在现在的木桥沟村里了。
木桥沟水库是自贡市富顺县的一座大水库,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自贡市,能与之媲美的,也就只有荣县的双溪水库了。
木桥沟水库修建的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灌溉原来的板桥、永年两区十余个乡镇的农田。水库建成后,又建了一座小型发电站。水库建成投入使用后,开始的一段时间,又在库区搞过网箱养鱼。谁也没想到,今天,木桥沟水库与几十里外的县城联系了起来,成了其备用水源地,受到了严格的保护,水质优良,环境优美。
我小的时候,时常经过木桥沟水库去走亲戚,到木桥沟水库玩。有一次,还在水库里洗了一次澡。那水是真的清澈,在水中,身上的体毛看得清清楚楚。有一回还从富和坐小船到水管所,看到水面上野鸭成群。水库严管后,在里面野泳不可能了,就是垂钓也不是随便可以的。最近,当地镇政府就在通知群众办理钓鱼证,否则,在水库钓鱼就是违法行为了。
好久没去木桥沟水库了,但家乡的人们,却不时带来它的消息。最近,看到一张水库大坝的照片,沧桑巨变,水库也像一位老人,大坝上长满了青苔,勾起了我的思绪。才几十年的时间,当年建设的工地,便灰飞烟灭,荡然无存。而众多的建设者们,那些石匠,也仿佛没入了茫茫乡间,无迹可寻。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木桥沟水库这个水利工程,两区修建,两区受益。其建设者也像当时的红旗渠一样,都是来自当地农村的民工,主要是石匠。那时木桥沟水库工地的建设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其中的牺牲,是免不了的。
我曾在宜宾南广大桥建设工地呆过一段时间,经历过一次惊心动魄的事故。由于连日阴雨连绵,河边陡坡上泥土在雨水浸泡下,已变得松软。一天晚上七八点钟时,几个石匠还继续在半坡上一块巨石上作业,要在上面开槽,将其弄下坡。突然,巨石松动,上面的人们猝不及防,随巨石跌落,有人当场死亡,有人身负重伤。离开工地回家的当晚,我还做了一个噩梦,在梦中大喊大叫。木桥沟水库建设时间比南广大桥更早,更长,规模更大,当然出现意外发生事故死亡的人数也更多。
我的邻居雷幺娘的前夫黄石匠,便是在木桥沟水库建设工地上出事死的。他死后,给雷幺娘留下了两儿两女。雷幺娘一个人艰辛地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到了大的孩子已经结婚,最小的孩子也十多岁时,她才考虑个人的事情,嫁到我们院子里来。在人们的印象中,石匠大多是粗人,吊儿郎当,色迷迷的,见了路过的年轻女子便垂涎三尺,要在人家面前说些荤话。没女子路过时,石匠们便会说些黄段子。石匠们力气大,他们干活多在环境恶劣的山边河边,要征服的对象,是那些又大又硬的石头,可不是案板上的肉那么柔软,可又要求他们把石头变得像肉一样听话。在南广大桥那次事故中死去的一个石匠,平时抽孬烟,省下钱拿回家。而他老婆来到工地处理后事时,竟然一点悲伤都没有,大块吃肉,大口吃饭。雷幺娘与她比较起来,可算是有情有义的了。
我们家隔壁堂屋里,那时也住过木桥沟来的石匠。木桥沟水库大坝主体工程基本完工后,便开始了配套工程的建设,泄洪道、左右干渠。我们院子背后的渠道,便属于左干渠,从四队那边来,经过我们生产队地界,过红岩村,到椅子湾水库,经提灌站把水提上山去,输送到更远的地方,去浇灌禾苗。
这些石匠是彭庙的。他们住在堂屋里,虽然离开了家人,但他们依然说说笑笑,精神饱满。堂屋宽大,是那时农村少有的水泥地面。他们在堂屋里打地铺。他们负责的地段,从我们院子以南与四队接壤开始,到院子背后,有一公里多,水渠两边都是砌的石头。后来,院子南边的桐子湾上面,在夏天曾两次爆发山洪,洪水冲垮水渠,飞流直下,带着泥沙,冲向院子门口的小溪,那场景十分吓人。这并不怪他们,而是这类工程必经的劫难和考验,然后又一次次地加固。后来,这些石匠在一个叫肖建国的石匠带领下,转战宜宾,建设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路桥工程,成为宜宾的一支工程建设大军。他们对我们很好,离开时,把他们用过的还是好好的搪瓷缸子全都给了我们家。
我们生产队也有一个石匠到了木桥沟水库建设工地。他在木桥沟干活,在生产队里记工分。他是我家族中的一个幺叔,大哥是当时的大队干部、生产队队长。他有十个孩子,是生产队的生育冠军。
我这个幺叔在我们当地也比较有名。不仅仅是当了生产队里的这个冠军,更是他特别强的个性。他后来从木桥沟水库工地回了生产队,其时,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家都在自家一亩三分地里大显身手,卯着劲要多打粮食,为此,大家都用了化肥,可他就偏偏说啥也不用。当然,这并不是他先知先觉,早看到了用化肥的弊端!他其实就是一头犟牛,就是一个倔字,一个犟字。不知是不是所有的石匠脾气性情都像他那样?
木桥沟水库建成后,也产生了一些遗留问题。比如,库区淹没的田土补偿的问题。现在,应该得到解决了吧?而木桥沟水库的建设者,特别是为之牺牲了生命的那些人,却由于历史条件限制,也就是默默的奉献了,连一块纪念性的碑都没有。然而,我想,碑再大,也没有水库大;再高,也没有大坝高!这水库,这大坝,便是他们的纪念碑,人们会在心里永远记住他们!
王良炬 2021年6月30日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