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棍获“闻一多诗歌奖”:我邀你,在诗里诗外,陪我吼几声
12月20日晚,第十二届“闻一多诗歌奖”在第六届武汉诗歌节“诗漫江城”音乐会上揭晓,来自山西的青年诗人张二棍荣获该奖项。小众雅集公众号于张二棍诗集《入林记》中选取10首诗发出,以飨读者,同时向张二棍表示祝贺。
# 授奖词
张二棍的诗歌关切众生,且都有其特有的体悟、特有的修辞。在他的心目中,有情众生,皆都平等,皆有令人悲悯的命运与生存,且都有尊严。在他的《轮回》《坊间谈》《一个人太少了》《黄昏太美了》和《黄土高坡的小庙》中,无论是那些动物,还是“我们”、僧人或诗人自己,皆堪悲悯。他的悲悯是有我的悲悯,他从来没有置身事外,时常反转向自己。并不是在民间、启蒙卜或现代主义自我分裂的意义上,而是在深广的悲悯中,张二棍的主体具有了深度,具有了他的独特性与复杂性,这是张二棍的诗学最为重要,也最值得我们重视的地方。
鉴于此,评委会决定授予诗人张二棍第12届闻一多诗歌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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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二棍
本名张常春, 1982 年生于山西。曾获《诗刊》年度青年诗人奖、华文青年诗人奖、李杜青年诗人奖、 《诗歌周刊》年度诗人等。曾参加第 31 届青春诗会,2017 年度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现为山西文学院签约作家,出版有诗集《旷野》 。诗集《入林记》入选中国青年出版社/小众书坊“中国好诗 第四季”。
张二棍《入林记》诗十首
◑ 入林记
轻轻走动,脚下
依然传来枯枝裂开的声音
北风迎面,心无旁骛地吹着
倾覆的鸟巢,倒扣在雪地上
我把它翻过来,细细的茅草交织着
依稀还是唐朝的布局,里面
有让人伤感的洁净
我折身返回的时候
那丛荆棘,拽了一下我的衣服
像是无助的挽留。我记得刚刚
入林时,也有一株荆棘,企图拦住我
它们都有一张相似的
谜一样的脸
它们都长在这里
过完渴望被认识的一生
◑ 向隅而立
我还是瘦。我的胸腔里
依旧月光汩汩,屋瓦连绵
我还是在古代。破帽遮颜
一下下,用力拉动着风箱
我还是那个没出息的铁匠
他们要的刀子
依然打不出来
我还是向隅而立
被强盗们,一遍遍羞辱
我还是倒下,又吃力地
站起来。看那窗外
茅舍低垂,田垄荒芜
打家劫舍的大王们,一拨刚刚离去
又来一拨。我还是
向隅而立,如你们一样
汗水和泪水
都落在火焰里
◑ 无 题
秋风吹得人间,像个刑场
秋蛉依然没心没肺地唱着
它们为自己的将死,摇旗呐喊
路过一个村庄,看见慢腾腾的人群
围着简陋的土地庙
转来转去。这秋收后的仪式呀古朴
原始。余晖的锈色
涂抹着着他们的脸庞
使穷人们,看上去
又穷了一点
◑ 一生中的一个夜晚
那夜,我执一支
墨水殆尽的钢笔,反复摩擦着
一张白纸。我至今记得
那沙沙的,沙沙的声音
那笔尖,旁若无人的狂欢
那谢绝了任何语言同行的盛大旅行
那再也无法抵达的渺远,与骄傲
那沙沙的声音,在夜空中,回旋着
直到窗外,曙光涌来,鸟鸣如笛
我猜,是一只知更
它肯定不知道,我已经
度过了自己所有的夜晚
谁也不可能知道,在一夜的
沙沙声中,我已经败光了
他们的一生
◑ 给壶口的邀约
来过了,仿佛没来
——那山谷里的浪声,住了一辈子的人,都没听懂
离开了,仿佛还在
——天降的黄河,一把攥紧几千年,谁也逃不掉
这季节水小,人少。壶口,你若闲来无事
我邀你,在诗里诗外,陪我吼几声
◑ 天黑了,而我的出租屋里没有了灯光
没有也好。不必看飞蛾
无休止赴死
书在黑暗中躺下来
我刚刚读到了“子弹”
还没有读到“血泊”
——悲剧,尚未进行到底
我刚刚看见,两只老鼠
在墙角的争执
现在,我闭上眼
听见了它们的呢喃
◑ 我躺在野地里
种花干什么,锄草干什么
诵经干什么
送葬干什么
闲情逸致干什么
焦头烂额干什么
心系苍生干什么
大地沁凉,额头温暖
当羊群,缓缓从我身边走过
我还害怕,人世间的鞭子和刀子
干什么
◑ 聋
总有人一生下来,就选择聋掉
总有人,慢慢变成聋子
有人听不见小一点儿的声音
比如,针尖刺穿血管
有人什么也听不见
比如,山洪冲走牛羊
有人听见了,装作没听见
有人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拼命点着头
我见过世界上有一个哑巴
用小到我们听不见的声音
对自己说话。一边说
一边摇着头
我只能听见,那摇头的声音
却无法听见,他对自我的
呵斥和羞辱
◑ 穿墙术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孩子
摁着自己的头,往墙上磕
我见过。在县医院
咚,咚,咚
他母亲说,让他磕吧
似乎墙疼了
他就不疼了
似乎疼痛,可以穿墙而过
我不知道他脑袋里装着
什么病。也不知道一面墙
吸纳了多少苦痛
才变得如此苍白
就像那个背过身去的
母亲。后来,她把孩子搂住
仿佛一面颤抖的墙
伸出了手
◑ 听,羊群咀嚼的声音
没有比这更缓慢的时光了
它们青黄不接的一生
在山羊的唇齿间
第一次,有了咔咔的声音
草啊,那些尚在生长的草
听,你们一寸寸爬高
又一寸寸断裂
好书推荐
张二棍 著
《入林记》
签名本,中国好诗·第四季
中国青年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