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人心的变坏是从“你不够朋友意思”的绑架开始的

张四泉

第178期

有个事情让某人感到挺挫败，多年前有个朋友出差过来约见。某人的计划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好好聊聊，尽财力招待一顿吃喝也算尽心。不料酒足饭饱后的朋友坚持：“我大老远一趟来找你，今晚你不请我爽一把就是不够意思！”自此某人对此朋友只有一个立场：不能当饭吃的民主有多远就给老子滚多远。

这世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来衡量一个人够不够意思的呢？

人与人相处还是生分、客气点好！

你便是有求必被应的应伯爵也有不应验的时候。

在《金瓶梅》的第五十三回，应伯爵替李三、黄四作保向西门庆借银子，不料“西门庆道：'我那里有银子？’应伯爵道：'哥前日已是许下了，如何又变了卦？哥不要瞒我，等地财主，说个无银出来？随分凑些与他罢。’西门庆不答应他，只顾呆了脸看常峙节。”

往常总是要一给十亲密无间的西门庆为何突然间就变脸了呢？

小说中并未直接点明，但从种种迹象来看，西门庆是在表达对应伯爵越界行为的不满：大家熟归熟亲归亲，但你绝对不能拿我当能宰就宰的凯子不尊重！

作为人情圈里的老司机，应伯爵到底是干了什么不讲究的事呢？

这得从前几天李桂姐摊上官司躲在西门庆家说起。

在小说的第五十二回，应伯爵过来西门庆家做客，除了狼吞虎咽没吃相、呛怼李桂姐惹人烦，还干了这件过分的事。

西门庆破口骂了几遍，应伯爵才笑着离开。李桂姐骂道：“好个不得人意的攮刀子！”这句“不得人意”想必也是得到了西门庆此时的共鸣。

直到端上来“四碟鲜物儿来：一碟乌菱、一碟荸荠、一碟雪藕、一碟枇杷。”应伯爵没品没分寸的表现达到了顶峰，“西门庆还没曾放到口里，被应伯爵连碟子都挝过去，倒的袖了。”连一同来做客的也是个没品的谢希大都看不惯了说：“你也留两个儿我吃。”

西门庆并不是个在乎财物拘泥礼数小节的人，但冲撞性隐私后带来的连锁怨忿就不一定了。

这次是应伯爵表现得最没有距离感的一回，西门庆虽然嘴上不说，但却用几天后的拒绝回应了他的不满。

好在应伯爵反应挺快，立刻转移了话题方向，罕见地主动提出要请西门庆到城外饮酒玩耍。西门庆开始是客气地回复怕打搅，伯爵便道：“小弟在宅里，筷子也不知吃了多少下去，今日一杯水酒，当的甚么。”这才是句人话，西门庆这才答应了。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到了这里似乎也才有了点意思，后来的那场城外聚会给西门庆和读者们贡献了一场最最低级趣味的快乐，应伯爵也再次得到了西门庆的宠爱，不久便借到了银子。

西门庆并不缺那点吃喝玩乐，各人财富地位不同，礼尚往来当然不是等价等量的交换，一点彼此间的尊重心意而已。对方就是有钱多到花不完，你也不能总把吃他喝他用他的当做理所当然啊。

在这里，特别值得表扬的是常峙节。

常峙节在向西门庆借到钱后，老婆随即施展了厨艺，做了美味酿螃蟹送到西门庆家。尽管西门庆说：“常二哥，你又费这个心做甚么？你令正病才好些，你又禁害他！”但他还是邀请了亲戚朋友们共享。

在亲朋交口称赞美味无比中，西门庆感受到了尊重，此时的他成就感满足得像个得意的孩子，他特别强调：“此是常二哥家送我的。”俺西门庆也是有朋友放心头上尊重的，并不是只配让狐朋狗友们混吃混喝混钱使的冤大头凯子。

相比之下，除了个别抱定了“朋友”就是用来宰的，一次就搞到你怕的，某人的朋友大多数还是不错的。

其中有一个，他来到朋友的城市见朋友从不让朋友花钱招待，他总是借着“我可以以招待客户的名义报销”的理由偷偷请客。此人的观念是，你见朋友不是为了混他点吃喝玩乐，以他是否在吃喝玩乐上招待爽你作为评判他是否够朋友意思的标准，不是幼稚就是心地不正。

你的朋友在某个城市打拼，有老有小有压力，他愿意出来见你一次，已是花去了陪伴家人的时间，这已是朋友间的情分，就不要再给他添经济压力了。你宰他一次到怕，你便是他心中洪水猛兽一辈子。关系好，不代表可以无所顾忌，反而意味着应处处为对方着想。人与人相处还是生分、客气点好！

长假将至，友聚想必增多，亲朋同学间谈钱很俗，掏腰包埋单的动作可以很潇洒，也可以闹到很难堪，全在分寸。距离感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