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是一门落泪的美学

这是一个别人的故事。在用过的本子里,偶然发现多年前一位男生写的纸条,“希望我们能上同一所大学”,上面没有署名,笔迹辨认不清,电话号码也已记不得,由此成为永久的不知真相。
天注定的有缘无份,有约定的时间与地址,时间是高考完的当日下午,地点是某条街的拐角处。把一切交由缘分,或许来,或许不来,或许因没看到没来,或许是看到没来。纸条未被当即发现,而干等一时的男生,该是何等忐忑焦虑,懊恼不堪抵挡,最后失望离开。越是纯净,越是脆弱,心思希望对方知道,又害怕对方知道,担心已久的事一旦发生,有时是一种解脱与释怀。将自己的心思交由命运,潦草又浪漫,无非是性格的外化。青年的动人之处,在于勇气,勇气受挫,青春便会早谢。
所谓遗憾,就是没有后来,哪有预设的答案,遗憾乃人生常态。不是非得有结果才行,青春的记忆,还是留在青春。青春过后,各自开始各自的故事,各自经历各种世俗的考验。直至多年后遇见,方知我见青山多妩媚,岂料青山见我也如是,只是当时未珍惜,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说:“记忆这东西总有些不可思议。实际身临其境的时候,几乎未曾意识到那片风景,未曾觉得它有什么撩人情怀之处,更没想到十八年后仍历历在目。”开始差一点点,就是永远差一点点,每一种遗憾,似乎都有一只手在背后主宰,而现象背后,又无规律可循。时间太久,不失其常,成熟太多,反倒犹豫,时过境迁已无从前一样的勇气。
青涩年华,南风不知我意;两手空空,何以心事重重。无法回避的遗憾,如一展屏风,挡住了直吹厅堂的风。现在释怀者,以前曾介意,当年放不下,现在未必就能放得下。较之故意忘却,念念不忘的酸楚,实在算不得什么。虽如此,以一种清明的理性、不去过问的态度,相望于江湖,将美好停留在那一刻,他便会永远稚气地停留在十八岁。敲不开的门,不敲第二遍,不会唐突打扰,以眼认眼,以身还身,人海中相遇之人,终归还给人海。相逢的故事,毕竟没有分别的多,即便相逢,早已不是记忆中彼此的模样,繁华落尽,书也泛黄,使人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而是被世俗附着的油腻。
对于一个不可能再现之人,“我最大的遗憾,是你的遗憾与我有关”,希望对方过得好,但对方与别人方过太幸福也会难受,人性如此。一丝浅笑,挂在脸上,那是被认真喜欢过的模样,在这个爱意随风起落的年代,遇到一个相互喜欢之人,当是小概率。细腻干净又小心翼翼地喜欢,过了这段时间,便不会再有。不能相拥之人,真需好好道别,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或曰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又一想,大可不必,仪式无非是强化记忆,反会增加没必要的麻烦,悄悄走,也悄悄送人走。
眼里写满故事,脸上不见风霜,有些故事被岁月改变,有些则隔而不断,若隐若现,怎么也无法磨灭。身后的过往,带不走留不下;前方的希望,留不下勿牵挂。感动自己,催眠自己,古今如梦,何曾梦觉?爱而不得,未必遗憾,或是另一层面的圆满。朝朝暮暮里,没有两情久长,久长之情或只存于遗憾之中。一件小事,放在当时便算大事,青春总是带着些许遗憾,此遗憾便是一门让人落泪的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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