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善祥先生:小纪镇竹墩村人,扬州作协会员,现任小纪镇文联副主席,在报刊发表过多篇小说、剧本、新闻等作品。著有《竹墩史话》《杨树庄风情录》《中流击水》。
1941年1月1日出生在纪东。他是家中的长子,弟兄姐妹七人。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举,农村的生活是相当艰难的,何况一个九口之家呢。父母亲咬着牙让祥鑫读完初小再也无力供他读书了。小祥鑫很懂事,辍学回家帮助做家务,放牛、养鸭等活儿都能干。15岁那年,因为他年龄小,力气单,学瓦匠、长木匠显然嫌嫩了点,父亲让他跟人学箍桶手艺。马祥鑫生得倒也粗壮,中等个儿,四方脸上总是洋溢着快乐的笑意。他能吃苦,且悟性不错,学什么会什么。老话说,“学徒要吃三年萝卜干儿饭”,可他一年后就出师了。他箍的澡盆、脚盆、小水桶等物件,用料少,轻便,线条优美,内外光亮,严丝合缝,甚至用坏都不会散箍。乡邻们都夸:“小马的箍桶手艺呱呱叫。”20世纪50年代,农村十分贫困,七里八乡揽不到多少箍桶活儿。常常是,一大早跑上七八里路,绕过三五个村庄,“箍捅哦,哪家要箍桶哦”,嗓子喊得冒烟,也揽不到一件活儿。眼看家中九个人要吃饭,大弟弟祥根也到了上学年龄,马祥鑫决定去大上海投奔一个远房亲戚闯荡一番,希望多挣点钱帮助父母亲撑起这个穷苦的家,让弟弟能够上学读书。父母亲虽然舍不得祥鑫孤身在外,但眼下的境况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母亲在为祥鑫收拾行李、箍捅家伙时暗暗落泪。“姆妈你放心,我到上海肯定能找到生活,一赚到钱就寄回家。”祥鑫充满信心微笑着对母亲说。上海人肯定比乡下人有钱,但上海人精得要命,讨价还价,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弄得祥鑫头昏脑胀。他起初不大听得懂上海话,不便交流,干脆不说,埋头做活儿。一只洗脚盆箍好了,波波俏俏,造型优美,用手一抹,光滑滑的。让上海人更为惊叹的是:脚盆箍好后,不用油石灰嵌缝,注水不漏。上海人再精,也是认事实讲道理的,对马祥鑫的手艺挑不出任何瑕疵,只有笑嘻嘻地付钱,还不忘夸上一句:“乡下人,手艺老好呀。”马祥鑫凭着好手艺在大上海立住了脚,他省吃俭用,每月都按时给家中寄8元钱。这8元钱,是雪中送炭。父亲大喜过望,每次回信都写上类似这样的几句话:“吾儿见字如面。钱收到,勿念。你弟祥根在小纪上学,一家人都好,望吾儿不辞辛苦,为家分忧。牢记和气生财。”马祥根亊业有成后,念念不忘长兄之恩,常对人说:“我能上完小学,全靠大哥在上海辛苦挣钱。”马祥鑫在66岁那年突患脑溢血,生命危在旦夕。马祥根从上海请来专家到江都人民医院主刀,把大哥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花去10多万元,后续的治疗费用也大多是马祥根出的。农村的经济逐步发展,农民的生活也有了较大改善,马祥鑫从上海回来了。他结婚后生了五个孩子。妻子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马祥鑫挑着箍桶担子在小纪一带做手艺。凭着他的辛勤劳动,一家七口人衣食无忧,五个孩子都读完初中。他的箍桶手艺日益精湛,他并不满足,仍谦虚好学,对手艺精益求精。圆木匠的手艺好不好,有个评判标,那就是能拿下糟坊、酒坊、粉坊的活儿,要会箍甑子、马桶、四脚盆,还要做到箍好的盆桶不用石灰、油石灰嵌缝,立即盛水不漏。对于这一套高难度手艺,有的箍桶匠干了一辈子都达不到。马祥鑫堪称高手。人们都知道箍桶上底最难,能上毛底的是顶尖的。什么是毛底呢?就是锯圆好的底不再修理,一脚(指直接)上去。在竹墩,百分之九十的人家凡有盆桶要箍的,专找马祥鑫。大集体时各个生产队都有“百头猪场”,都用到甑子烧猪食。那年代,木材紧张,大都用“老板”(棺材板)代替,这给箍匠带来了不少麻烦,一般人不敢揽这活儿,唯有马祥鑫干得了,而且干得漂亮。科技的发展取代了若干老物件,农村人也都用上塑料的盆桶。但有不少老年人仍然恋着木质的盆桶,箍桶匠后继无人,唯有年过花甲的马祥鑫舍不得丢下老手艺,仍然为乡亲们箍盆桶。这时候的他,箍桶不是为了生计,而是作为一种快乐和念想。如今的马祥鑫已逾八十,垂垂老矣,行动不便,但脸上仍然荡漾着甜甜的笑意,他四代同堂,其乐融融。三天前的事他忘得一干二净,但三十年前箍桶的事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