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大家称霸巴蜀!
罗伯昭欣赏珍藏的古钱(摄于上世纪五十年代)
罗伯昭,
20世纪企业界叱咤风云的人物,
同时,他还是一名钱币收藏家。
1957年,他将当时的中国历史博物馆
(国家博物馆前身)。
1962年,他又将珍藏的
另一批钱币捐给上海博物馆。
罗伯昭的女儿罗炯一直记得
父亲在捐献前对儿女们所说的话:
“我花了无数心血收藏,
但是你们没有一人继承我的爱好,
我的收藏在子女手里就是废铜烂铁。
把它们捐献给国家,就能得到永久保存。”
今天,我们就走近这位钱币收藏大家,一同来回顾他数十年的收藏传奇!
桐油生意起家 拒发国难财
1899年8月19日,罗伯昭出生在重庆。他的父亲罗应文开办绸布庄,因经营不善,布庄不久就倒闭了。罗父放弃自主经营,转而而投身重庆聚兴诚钱庄当了账房先生。
罗家兄妹5人,罗伯昭排行老大,底下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他自幼聪明,读书用功,14岁时到上海读书,先入民立中学,后考入上海圣约翰大学商科。1921年毕业后返回重庆,正值父亲朋友杨希仲先生谋划开拓国际贸易,创设聚兴诚贸易部,罗伯昭便进入该部任职。
战国齐国安阳之法化刀币 罗伯昭旧藏
四川万县一带盛产桐油,当地桐油质优价廉,罗伯昭常在山区奔走,收购桐油和山货,白天翻山越岭,晚上投宿又脏又臭的鸡毛小店,很是辛苦。数年后,由于业务熟悉而又聪明能干,他很受上司重用,陆续担任襄理、经理等职,月薪可以拿到一百多银元。
1929年,聚兴诚总经理杨希仲去世,贸易部内部发生矛盾,罗伯昭辞去职务,自组信昌号,代生利洋行收购山货、桐油等,从中收取佣金。生利洋行的美商范格,原籍德国,移民美国后,开始到中国做桐油生意。桐油在工业上用途很广,运到美国销售,获利甚丰。范格赏识罗的才干,1930年与之合作经营。范格出资大部分资金,负责国外销售。罗伯昭出资两千银元,负责国内采购,业务迅速发展。
为了使桐油达到出口标准和方便油船停靠,罗伯昭选址在重庆长江南岸龙门浩建造桐油加工厂。数年间,赚了不少钱,成为富商。
1934年,生利洋行由重庆迁至汉口。据罗伯昭女儿罗炯记忆,那时她家住汉口四维小路一座二层楼的小洋房,印象中父亲“穿的是西装,皮鞋很亮,坐私家黄包车去行里上班。”可见,当时罗伯昭已经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了。
1938年夏,时局紧张,罗伯昭全家逃难回重庆,为躲避日寇飞机轰炸,又从城里搬到郊区歌乐山上,生利洋行被迫停业。当时,范格夫妇在上海,劝说罗伯昭移居上海。1940年春,罗伯昭辗转抵沪,范格夫妇已为他代买下一幢花园洋房,即安福路7号。
到上海后,罗伯昭因战争原因和强烈的爱国心和民族气节,不愿在日伪统治下去发国难财,一直没有从事商业活动。有人曾动员他出去经商办企业,都被断然拒绝,他宁可变卖房产来维持家庭生活,过苦日子。罗伯昭曾对儿女们说:“那时没有任何收入,吃掉了一栋楼(变卖房产所花的钱)。”但罗伯昭一点也不后悔。
安福路7号罗伯昭旧居
抗战胜利后,生利洋行恢复业务,罗伯昭仍和范格合作,做桐油出口还兼做药材。范格在美国代他买了小汽车和冰箱,运来上海。再加上家里雇有厨师、司机及两名女佣,所以罗家当时在上海颇有气派。
从小收藏古币 爱不释手
元 大通元宝 罗伯昭旧藏
罗伯昭纵横商场,可以说非常成功,但其影响却远不如他在中国古钱币收藏和研究上的影响大,且他从小就有古钱币收藏的意识。
清末,市面上流通的多数是内方外圆的小平钱,一般小孩得到小钱后,不是立即去买零食,就是扔在一边,绝不会多看几眼。幼年的罗伯昭却不然,父母给的零花钱,他总要仔细端详,反复观看,寻找它的特点,认为好的,就收藏起来。
有一次,不经意间,他得到了一枚背有八卦图的小平钱,觉得很稀奇,爱不释手,可不慎遗失,使他恍恍惚惚好几天,直到失而复得,才笑逐颜开,恢复常态。从那时起,他便开始收集钱币,对钱币上的信息也都颇有研究。
一般孩童都是按照字帖来练习毛笔字的,罗伯昭也不例外,但他更多的是对着钱币上的字体练。他发现诸多制钱虽大小不同,厚薄不一,轻重有别,书法各异,但上面都有一个繁体的“宝”字,且“宝”字的写法多种多样。罗伯昭出于好奇,将品相好、字体美、宝字有特殊写法的钱保存起来,临摹了一篇全是繁体“宝”字的大楷,竟无一完全相同者,国文老师阅后问:“你喜欢古币?”他连连点头。
北宋 宣和通宝 罗伯昭旧藏
老师说:“我国钱文化历史悠久,学问高深,我是古币爱好者,深知集币需有一定条件,你长大后可把集币作为自己的爱好,但目前莫费过多时间和精力,以免耽误学业。”老师的话,罗伯昭一直铭刻在心。在中学和大学时代,他把全部精力集中于学习,节假日都在图书馆中度过,终成学业,获得了学士学位。
用大洋买小平钱 轰动一时
明 崇祯通宝 罗伯昭旧藏
进入聚兴诚贸易部以后,罗伯昭恢复收集钱币。由于采办桐油和山货,他经常行走于山区。一次,他发现某茶馆门前摆一串制钱,便拿起仔细观看,发现内中有值得收集的古币,周围好奇的人见他伫足观钱,便围上前,看看人,又看看钱,有人说:钱是喝茶老者的,此钱放门前,一直无人问津。老者没想到今天有人问价,便不慌不忙地讲:“货卖行家,看来你是个行家,也是个爱家,只要你喜欢,给多少钱都没关系。”
面对慷慨大方,颇有修养的老者,罗伯昭二话没说拿出八块银元,问:“这些钱够不够?”老者接过钱平心静气地说道:“只要你觉得值就够了!”然后坐到原处,继续喝茶。用大洋买小平钱,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大为不解,觉得钱都应按面值论价才合理,拿白花花的银元,买只值几角的小平钱,岂非一桩怪事?随后这件事竟成为当地轰动一时的新闻,广为流传。
罗伯昭先生1951年4月参加赴朝慰问团,在北朝鲜得到一枚壹元纸币,背面有他的题字
之后,每次到各地办事,罗伯昭总要去访问泉界知名人士,了解当地的古玩市场,每当得到珍稀古币,他甚至比吃山珍海鲜、美味佳肴更有滋味。
每到一地 必寻珍稀古币
战国 齐返邦长法化 罗伯昭旧藏
在四川期间,他得到了四川画家、收藏家毛永庚协助,收购了成都藏泉家杨介仁的全部收藏。
1925年春暖花开之际,江南大收藏家和泉学家戴葆庭到重庆访问泉界,会见罗伯昭先生,畅谈我国钱币文化历史和国内发展趋势,展示了其携带的一批奇珍藏品,得到了罗伯昭的热情款待与称道。挚友相见分外欣喜,为了表示对罗伯昭的敬意,戴葆庭特转让了鎏金“天策府宝”、“乾封泉宝”两枚奇珍。
清 咸丰元宝 罗伯昭旧藏
当时,各地泉友慕名而来,罗伯昭都盛情接待,购得张文彬“大朝通宝”(银钱)、“天圣元宝”(折二铁范)。购陈仲壁:“招纳信宝”(银质)、秦权钱“第十八”、“天圣通宝”(铁母)、“乾封泉宝”(背“天府”)等等。
重庆的古玩店老板没有不认识罗伯昭的,精明的老板收到珍稀古币,悄悄放下,专等罗去时拿出来亮宝,能赚更多钱。“新币十一铢”是罗伯昭用五千大洋买的。有时他用几根金条买回一枚珍稀的小平钱,特别是买到众泉友皆无的孤品,他感到很自豪,很值得。
1930年代末,罗伯昭已成为长江中上游地区赫赫有名的泉界大家,与南方上海的张叔驯、北方天津的方药雨并驾齐驱,被誉为“巴蜀罗”。这也是“南张北方巴蜀罗”的来由。
有人为罗伯昭统计过,他花在购买钱币上的资费在两千万以上。尽管如此,罗伯昭认为:“金钱可再挣,古币难再生。可遇不可求,看好买到手。以免失良机,后悔无尽头。”
严谨治学 对古币知识了如指掌
建国通宝
罗伯昭集币不仅求品种、数量,重珍品,更重古币知识的提高,每当收集到前所未有的品种,他都要翻阅古籍考证,查找新来者的有关材料,若从书上弄不清楚,他便会找泉友虚心求教,直至研究透彻为止。
罗伯昭的书房里有二十四史和很多线装书,有时满足不了研究需要,他还会去书摊淘书,只要有空,他就坐下来研究古钱币,以至对我国各个朝代政治、经济、文化都了如指掌。
“咸丰通宝”背“宝福当一百”一枚 罗伯昭旧藏
当年,有钱贩子将从没有人见过,钱谱上也没有著录过的“建国通宝”带到了上海,钱币界人士都认为是赝品。罗伯昭当时没在上海,但他仅凭拓片就断言这是个好东西,一定要追回来。于是派人拿着十两黄金到北方,将宝贝买了回来。
罗伯昭不光有实践经验,还有著述才能。在《泉币》杂志32期中,先后撰写或提供藏品的文章就有101篇,平均每期有三四篇之多,著述之丰,令人叹为观止。
银质西王赏功 上海博物馆藏 罗伯昭旧藏
值得一提的是,《沐园四十泉拓》一书是其唯一一本发行的专集,是罗伯昭于1939年为庆贺自己四十岁生日遴选自藏四十珍品集拓而成。在书中,罗伯昭对所收录的钱币,或辍以绝句,或加以考证,文字清丽简约,展现出他深厚的文学功底和历史卓见。
不同于其他钱币藏家,罗伯昭还是一位钱币研究的组织者。1940年初,他在上海发起组织“中国泉币学社”,该社是解放前历时最长,影响最大,名人最多、办得最好的民间钱币组织。
每次例会,都要先确定每周例会的研究题目,分头作好准备,围绕议题,各抒己见。每次例会都有记录备查,会上展示的作品,均认真制作拓本妥善保存,诸如此类的具体工作,全由罗伯昭办理。抗战胜利后,物价飞涨,中国泉币学社编的杂志《泉币》经费出现亏空,罗伯昭拿出40万元弥补,才使该刊善始善终。
文革历磨难 收藏捐国家
民国时期鱼子纹地“连生贵子”背“连仲三元”银质吉语花钱一枚 罗伯昭旧藏
1957年,罗伯昭将珍藏的“新币十一铢”等15247枚钱币毅然捐给了当时的中国历史博物馆(国家博物馆前身)。1962年,他又将珍藏的另一批钱币捐赠给上海博物馆。更令人动容的是,罗伯昭看到古钱商手中有一枚“庄泉四十”,正是上海博物馆缺品,他就不惜高价买进,无偿地捐献给上海博物馆。其捐献的钱币大多举世罕见,属大珍品、大名誉品,对研究中国钱币铸造与流通所具有的重大历史价值。
北宋元符重宝 罗伯昭旧藏
尽管罗伯昭对国家一片赤诚,却依旧没有逃过磨难。文革中,罗家几次被抄,罗伯昭受尽屈辱,但他毫无怨言,并表示“这是受考验”。1976年,罗伯昭去世,葬于无锡。
“文革”以后,国家把抄走的一些文物发还给罗家。罗伯昭遭遇的不公平待遇,也没有影响罗家的捐献行为。1979年,罗家四个子女商量后决定将父亲收藏的钱币全部捐献,上海博物馆从中挑选了140件,其余捐献给了四川博物馆,“家里没有剩下一枚钱币,我们没有觉得可惜,我们知道这是父亲的愿望。”罗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