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6杜甫七古《观打鱼歌》读记
杜甫七古《观打鱼歌》读记
（小河西）
观打鱼歌
绵州江水之东津，鲂鱼鱍鱍色胜银。渔人漾舟沉大网，截江一拥数百鳞。
众鱼常才尽却弃，赤鲤腾出如有神。潜龙无声老蛟怒，回风飒飒吹沙尘。
饔子左右挥双刀，脍飞金盘白雪高。徐州秃尾不足忆，汉阴槎头远遁逃。
鲂鱼肥美知第一，既饱欢娱亦萧瑟。君不见朝来割素鬐，咫尺波涛永相失。
此诗作于宝应元年（762）七月，时杜甫送严武回朝至绵州。绵州刺史杜济设宴在江楼招待。江楼的位置在涪江东津渡。杜甫在这儿观看渔人打鱼、饔人杀鱼。
绵州江水之东津，鲂鱼鱍鱍色胜银。渔人漾舟沉大网，截江一拥数百鳞。
绵州：《元和郡县图志》卷33：“绵州，巴西。上。…大业三年改为金山郡，武德元年复为绵州。…去成都三百五十里。依山作固，东据天池，西临涪水，形如北斗，卧龙伏马，为蜀东北之要冲。”绵州治巴西县。“巴西县，望。郭下。……涪江水，经县西，去县五十步。”
东津：指绵州涪江东岸一渡口。陆游在绵阳时曾写诗《东津》：“岁暮涪江水归壑，白沙渺然石荦（luò）确。蜀天常燠（yù）少雪霜，绿树青林不摇落。阑干诘曲临官道，烟霭参差望城郭。打鱼斫脍修故事，豪竹哀丝奉欢乐。乐莫乐于新相知，美人一笑回春姿。四方本是丈夫事，安用一生无别离。”（荦确：怪石嶙峋。燠：闷热。）
鲂鱼：类鳊（biān）鱼。《尔雅-释鱼》郭璞注：“江东呼鲂鱼为鳊。”陆玑《疏》：“（鲂）广而薄肥，恬而少肉，细鳞，鱼之美者。”《汝坟》（诗经）：“鲂鱼赪（chēng）尾，王室如燬（huǐ）。”
鱍鱍（bō）：鱼摆尾跳动貌；鱼尾击水声。与“泼剌”（pō-là）、“发发”、“泼泼”义近。《漫成一绝》（杜甫）：“沙头宿鹭联拳静，船尾跳鱼拨剌鸣。”《硕人》（诗经）“鳣（zhān）鲔（wěi）发（bō）发。”《题张氏隐居》（杜甫）：“霁潭鳣发发，春草鹿呦呦。”
漾舟：泛舟。《西陵遇风献康乐》（南朝宋-谢惠连）：“成装候良辰，漾舟陶嘉月。”《蓝田山石门精舍》（唐-王维）：“落日山水好，漾舟信归风。”
大意：绵州涪江的东津渡，泼剌泼剌摆动的鲂鱼雪白如银。渔人乘舟在江中沉下大网，一网截江可以网住数百鳞。
众鱼常才尽却弃，赤鲤腾出如有神。潜龙无声老蛟怒，回风飒飒吹沙尘。
常才：常材。平庸者。《旧唐书-裴延龄传》：“此是经义证据，愚儒常材不能知。”《春秋战国门-田文》（唐-周昙）：“下客常才不足珍，谁为狗盗脱强秦。”
赤鲤：红鲤鱼（传说仙人所骑）。《搜神记》（晋-干宝）：“琴高，赵人也。能鼓琴。为宋康王舍人（门客）。行涓彭（涓子、彭祖，二仙人）之术，浮游冀州、涿郡间二百余年。后辞入涿水中取龙子，与诸弟子期之。曰：'明日皆洁斋。候于水旁，设祠屋。’果乘赤鲤鱼出，来坐祠中。且有万人观之。”《漳河赤鲤赋》（唐-潘炎）：“景龙三年春二月，帝巡属县，至于襄垣，漳水有赤鲤跃，圣帝之瑞也。”《旧唐书-玄宗纪》开元三年：“二月，禁断天下采捕鲤鱼。”
潜龙、老蛟：与赤鲤一样皆有灵性之水族。
大意：普通的鱼都已放弃挣扎，唯红色鲤鱼腾跃如有神助。潜龙无声无息老蛟怒，回风飒飒吹动沙尘。
饔子左右挥霜刀，鲙飞金盘白雪高。徐州秃尾不足忆，汉阴槎头远遁逃。
鲂鱼肥美知第一，既饱欢娱亦萧瑟。君不见朝来割素鬐，咫尺波涛永相失。
饔（yōng）：熟食；烹煮。饔子：同“饔人”。厨工。《西征赋》（晋-潘岳）：“饔人缕切，鸾刀若飞”。《白莲花亭侍宴应制》（唐-沈佺期）：“苑吏收寒果，饔人膳野禽。”
鲙（kuài）：同“脍”。细切肉。《羽林郎》（汉-辛延年）：“就我求珍肴，金盘鲙鲤鱼。”《大墙上蒿行》（魏-曹丕）：“酌桂酒。鲙鲤鲂。”
徐州秃尾：指鲢鱼。《敝笱（gǒu）》（诗经）：“敝笱在梁，其鱼鲂鱮（xù）。”陆机疏：“鱮似鲂，厚而头大，鱼之不美者。故里语曰：网鱼得鱮，不如啖（dàn）茹。其头尤大而肥者，徐州人谓之鲢。”
汉阴槎头：指鳊（biān）鱼。此鱼缩头、弓背、色青，味鲜美，以产汉水者最著名。《天中记》引《襄阳耆旧传》：“槎头鳊，岘山下汉水中，出鳊鱼肥美，常禁人采捕，以槎断水，谓之槎头鳊。”孟浩然常在汉水边钓鳊鱼。《岘潭作》（唐-孟浩然）：“试垂竹竿钓，果得槎头鳊。”
鬐（qí）：同鳍（qí）。《西征赋》（晋-潘岳）：“华鲂跃鳞，素鱮（xù）扬鬐。饔人缕切。鸾刀若飞。”注：“鬐，脊也。”《游鱼》（唐-来鹏）：“弄萍隈荇思夷犹，掉尾扬鬐逐慢流。”
大意：厨师左右挥动利刃，雪白的薄鱼片飞入金盘堆得很高。徐州产的鲢鱼不会去想，襄阳的鳊鱼也逃一边去。知道鲂鱼肥美第一，吃饱之后感到有欢娱也很凄凉。君不见鲂鱼早上被割掉白鳍之后，咫尺之间再也不能回波涛。
诗意串述：这首诗是16句的七言歌行。前8句写打鱼。绵州东津渡。渔人乘舟“沉大网”，渔网从东岸一直铺到西岸，一次就网住“数百鳞”。数百条鱼中，普通的鱼“尽却弃”，但“赤鲤腾出如有神”。对这“数百鳞”，杜甫重点观察赤鲤和鲂鱼。在唐朝，赤鲤是神鱼。禁止采捕。你看，赤鲤入网惹怒了水族灵物，它们卷起回风吹起漫天沙尘。（“如有神”的赤鲤是不能采捕的。有才气的“下笔如有神”的人才呢？）后8句写杀鱼。饔人杀啥鱼？即不是吃之“不如啖茹”的“徐州秃尾”，甚至孟浩然喜欢吃的“汉阴槎头”也任其逃掉。饔人杀的是“鲂鱼”。你看饔人两手挥刀，雪白的薄鱼片一会儿在金盘里摞了老高。吃鲂鱼确实“欢娱”，然而欢娱之外也有“萧瑟”。杜甫为啥萧瑟呢？杜甫忽然觉得这鲂鱼可怜，君不见鲂鱼一旦被“割素鬐”，就再不能回到江湖之中。（啥意思？杜甫是不是又想说人才？如果人才一旦被“割素鬐”，他失去的是啥？）这首写打鱼杀鱼吃鱼的诗，杜甫似也有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