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诗经动物之蜂的螫针
诗经
动物之
蜂的螫针
立秋一到,凉风至,白露降,有着传统雅趣的中国文人,自然又聚焦在“其声变之”的鸣蝉身上,脱口一吟,此时节“寒蝉凄切……”。而当社会昆虫以数量与多样性的绝对优势向人类社会提出挑战,巴西森林1平方千米内的蚂蚁物种已超过世上灵长类所有物种数的时候,我不禁想到另一个有趣的昆虫类群──蜂。
“在七、八月的大暑天中,这位小客人,忽然出现了。”是法布尔让人注意到,蜂类家族中的一员──舍腰蜂,为何喜欢在人们的屋子旁边建筑非常奇怪的窠巢:
“舍腰蜂是一种非常怕冷的动物。它搭建起自己的帐蓬,在那帮助橄榄树茁壮成长,鼓励着蝉儿纵悦高歌的太阳光下建筑自己的安乐之居。……舍腰蜂平常的居所,主要是一些农夫们的单独的茅舍。……在具体确定它的住所的时候,主要会选择一个能够暴露在夏日里的炎热之下的地点,并且,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够有一只大一点儿的火炉,还要有一些能够燃烧使用的柴火,这些条件对于舍腰蜂而言都是必要的,不可缺少的。这是由它的天性所决定的。到了寒冷的冬天的夜晚,火炉中喷射出来的温暖无比的火焰,对于它的选择,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力。”
莫予荓蜂,自求辛螫。
----《周颂·小毖》
我很好奇,这里说的“蜂”又是哪一种呢?
白蚁(蚁总科被认为是由臂钩土蜂科衍生而来)、蜜蜂、黄蜂这几个社会昆虫的主要类群,都在有人类之前就存在了。种类繁多的蜂‚ 除专门研究者会有精细无误的分辨,普通人一看其复杂分类,立马就云里雾里了。仅黄蜂一类,有说全世界约有1.5万种,也有说20000多种,还有大量种类未被记录与认知,绝大部分为独居。分布在中国大部分地区的捕食性黄蜂(又称马蜂),有200多种。
螟蛉有子,蜾蠃负之。
----《小雅﹒小宛》
《小宛》提到的蜾蠃也是蜂的一种,又叫果蠃、土蜂、细腰蜂等。在法布尔家乡有两种蜾蠃,一种是阿蜾蠃,一种是点蜾蠃,它们都是狩猎黄蜂,有着尚武的习性,却不是普通的狩猎黄蜂。在捕捉毛虫育幼蜂时,它们会冲着猎物又咬又刺,野蛮地刺杀、抢劫。一想起捅了“马蜂窝”,我立刻想起一起爬树的小男孩,看他从树上掉下来的瞬间,整个脸被蜂针刺得好吓人,眼睛肿成大包,嗷嗷大哭,我和别的孩子赶紧屁滚尿流往家中跑……。
也难怪,就是为取蜂巢实验的法布尔,发现蜂窝也要小心翼翼:“如果我们太靠近蜂巢,肯定会惨遭黄蜂群的袭击。最好还是在路边做好标记,认清这地方,等夜间黄蜂全部回巢之后再做处理”他可不想傻乎乎地被蜂叮刺。等到第二天,当他认为可以安全挖蜂巢时,发现铁铲下竟是一群怒气冲冲的黄蜂,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把“蜾蠃之负螟蛉”解释为蜾蠃蜂背了螟蛉幼子当自己孩子养,这是个误会。它抓来螟蛉虫,用螫针给它打上“麻醉剂”放到“育儿室”,是为了提前给自己的孩子储备好粮食,等到孵出蜂宝宝,就能供应上新鲜“奶粉”。对此,南朝医学家陶弘景就有研究确认,王夫之也说:“盖蜾蠃之负螟蛉,与蜜蜂采花酿蜜以食正同。”
雄蜂并无螫针。而雌蜂尾端有一根长而粗的螫针,与毒腺相通。当遇到攻击或不友善的干扰时,它就用这武器起而攻击,致人过敏反应和毒性反应,严重者可导致死亡。因为它的毒素分溶血毒和神经毒两类,蜇人后射入皮肤,可引起人的肝、肾等脏器功能衰竭,特别是蜇到血管上,过敏体质的人尤其危险。
予其惩,而毖后患。
莫予荓蜂,自求辛螫。
肇允彼桃虫,拼飞维鸟。
未堪家多难,予又集于蓼。
----《周颂·小毖》
再读《小毖》,我有了疑惑:诗中提到的“蜂”,为何不少解读都不认为是昆虫。江苏古籍版、金启华的《诗经全译》说,“荓蜂”为“扯曳”,“辛螫”为“辛苦之事”,这样一来,“莫予荓蜂,自求辛螫”的意思就成了:“没人牵引我到那儿去,是我自找那辛苦。”而这解释并不使人信服。但恰恰对“莫予荓蜂”的“蜂”有确切的解释,对认识这首诗的诗意及结构至关重要。
后来,我看网上有另一种解读,说上面那样的解释“虽曲意迎合,仍殊觉难以圆通”。其观点是:“'荓蜂’是指微小的草和蜂,易于忽视,却能对人施于'辛螫’之害,与五、六两句'桃虫’化为大鸟形成并列的生动比喻,文辞既畅,比喻之义亦显。”我很认同这观点。这样看,“荓”有抨、击之意,“辛螫”为毒虫刺人以酸痛。朱熹《诗集传》也说:“蜂,小物而有毒”。联系到周成王写《小毖》旨在“惩前毖后”:
我须警戒过去教训,谨防以后再有祸患
不能轻碰那大黄蜂,自找苦头被螫毒染
始信初为小小鹪鹩,忽成大鸟飞羽丰满
家国多难不堪重负,我又陷入苦涩草间
诗小毖,意大戒。因疏忽而遭蜂螫、桃虫会变大鸟的比喻,原是指周成王小事不注意酿成大祸,使管蔡之乱、武庚之祸由小变大,其含蓄生动,悔责之意溢于言表。我们今天常用的成语“惩前毖后”,就来源于这首诗。可惜,对性格暴躁和使用残忍报复手段的黄蜂,人们都知道小心躲开,免受它毒针的刺痛,而对更常经历的磨难,生活中遭遇的惨痛事件、人祸天灾,却不知吸取教训。
无论来自政界、学界、医界、商界、军事界、科技界还是自然界的一次次危机与灾难,还让人记起黑格尔掉了牙的话:“人类唯一能从历史中吸取的教训,就是从来都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夏秋之交,无数次重复的这旱那涝,年年台风、暴雨、龙卷风……。眼下古豫州,在大片毁田、淹城、人为鱼鳖的大洪灾中再次捞起,听见的仍是凄声呼喊:“百年一遇”为何年年遇?百姓的命只是冰冷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