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乡的最后留守者》 陈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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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乡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然而随着农村城市化的浪潮的冲击，脆弱的故乡，不堪一击，成为了城市化的牺牲品。故乡现在已成为了一片废墟。祖祖辈辈守候在那里的孤魂仍然守卫着故乡那片热土，破烂不堪的土窑洞和残垣断壁的老房子固守着故乡的清贫。街中心的古戏台叙述着故乡曾经的繁荣昌盛时的历史，记录着农耕时代的欢娱。故乡消失了，除了后代们追念祖宗的养育之恩，来来往往暂留几小时的上坟者以外，故乡沉酣在寂寞与孤独中，已经再也没有人愿意回去了。

　　故乡最后一位留守者是一位解放大西北以后退伍回乡的退伍兵，七十多岁了，本该享受古稀之天伦之乐，然而却成为孤苦零丁。他热爱这片黄土地，这片黄土地使他由贫穷走向富裕，他的勤劳与奋斗没有白白付出。他是姓刘家的长子，一条壮实的汉子，他家在土地改革中分到了土地，凭着了力气在黄土地上发家致富，拼出了一个全家富裕的新农户。他娶妻生子，他的弟兄们都在他的帮助下成家立业，难忘这黄土情使他难以走出这片救苦救难的热土。他给大儿子结婚盖房子。他给二儿子娶妻盖房子。他给三儿子娶妻盖房子。他给四儿子娶过了心爱的媳妇，盖起了崭新的砖瓦房，可是这些用他的辛劳和汗水修起的新房院，修出的新屋子，再也吸引不住儿女们了，为了儿孙们的求学，为了后代们的学知识，为了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儿女们一个个背井离乡，走出去打工谋生，只留下了他一个老兵守候在了那里。他给大儿子守护着一院住宅。他看守着二儿子的那几眼窑洞。他清扫着三儿子的院落。他每天还得给四儿子去浇树，让栽上的小树茁壮地生长。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是空忙，再也没有人回头去看望，去留恋这偏僻的故乡。

　　他还痴情地憧憬着这里的未来，当儿女们赚够了过幸福生活的人民币时再要回到了故乡，回到老家重振旧业，团团圆圆，幸福美满。他幻想着在新农村建设的口号下，他能重新走上一条通向全国的宽阔大道。这里也能和大城市一样用上电，每到夜间光明一片。他盼望着政府会给他修一眼水量充沛的机井，再也不用去遥远的山沟里担水吃了，和城里人一样一拧水笼头，白水就会哗哗地流出来。他的一件一件的希望，都是在文件中有希望实现的，都是新政策应该为他去做得。一位省报社的记者独自跑了许多山路去向他采访，并且登在了报纸上。他满脸皱纹一条一条挤成了一个非常折迭的瘦削的脸，满脸的络缌胡，武装着他的生存与艰难。记者的来临，好似原始森林中出现了野人的脚印。他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总是有人把他的事情反映给了记者变成了新闻。然而，日复一日，总是他一个人的村庄，再也不见当官的去访问，他失望，他苦痛，他想着儿女们的踪影，即也一个个没有音信。

　　他留守的故乡，水也没有了。他脸也不洗，手也不洗，两只苍老结着厚茧的和松树皮一样的手，肮脏的污秽层层叠叠地爬满了两手。我回去见了他真不敢相信，他是怎样去做饭，怎样去吃饭。他一年四季只熬着一锅小米粥，每天要吃时燃把柴草，烧热就吃了。他没有别的新鲜的食物，就这样过着了太阳照耀新生活的日子。冬天下雪了，雪闭家门，人出不去了，清晨起来，弯腰驼背的他连麻雀的叫声也听不到了，鸦雀无声的村庄，鸡不叫，狗不咬。他把天上降下的雪用铲子铲回家，在锅里化成了水，他一口一口地喝着这天河里的水，心里仍然等待着他那儿孙们的瞭望。

　　天晴了，他蹒跚着两条老腿，跟随在他身后的是一条瘦弱的黄狗和一只肥硕的大花猫，它们和它的主人一同去晒太阳。这个大地上只有太阳是公道的，是无私的，无论是狗还是猫，都能和人一样享受它的温暖，太阳多好啊。

　　黄昏是一天的结束，而且在黄昏将是人世间非常寂寞与恐怖的时间，等待了一天的他，失望地回到了家，睡在了一条大炕上，盘算着未来的美好。时光的流逝，对于他是那样漫长。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不夜生活他没有见过，留守故乡的他也想不出什么是美景与前程辉煌。

　　一年一年就这样过去了，他数着了年轮的圈圈，整整七十九岁了，再度过这两年艰辛的岁月，就是耄耋了。就在这一年冬天，一位邻村的亲戚路过这里回了他的住处去看望他，在门上叫了几声，然而里边静静的，并没有人答应。那人奋力把门打开，眼前的一幕让邻居惊讶，他僵直地卷曲在了炕上，早已没有了呼吸，他死了。

　　这位邻村的亲戚找到了在外打工的和嫁在了外村的儿女们，把这一噩耗告诉了他们。那些儿女们匆匆去收拾了父亲的遗体，通知了亲戚朋友们去吊丧。

　　长叹，一个父亲可以养活六七个儿女，而六七个儿女却养不老一个老父亲。多么悲惨的现实啊。后来人们传言，这个老人是被人图财害命的，一个永远难解的悬念，过后也就无声无息了。这就是故乡的故事，发生于1997年10月山西省静乐县丰润镇南河村这片古老的黄土地上。

　　时间又过去了二十三年了，在新时期的新发展中，这里正在修建一条高速公路通过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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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陈久平，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岚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山西岚县老区建设促进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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