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出淮海戏，想那个永远年轻的你

听一出淮海戏，想那个永远年轻的你

江雁

有二十多年的光景，我一直都不愿意再看淮海戏。因为我害怕舞台上看到的不是正在演戏的人，而是我那个在最美的年华里倏然而逝的姐姐。

二十七的时间，好像一转眼也就过去了。我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我固然已经渐渐老去，但每当我想起姐姐的时候，都只有她青春漂亮的容颜，活泼矫健的身姿。当然，有很多时候，我会为之潸然泪下。

今天在胡家花园，我在完成自己的演出过后，到底抽空去听了一场淮海戏。

其实在这之前，我曾经也听过一回，且听的是我姐姐生前的一个影像资料。那是我所尊敬的一位文学前辈，在知晓我的身份之后，特意转发给我的。姐姐那一次演出的曲目是《宝玉哭灵》，我坐在电脑前，听她化身贾宝玉一声声如泣如诉地哭着黛玉，我自泪水滂沱。

来胡家花园演出的，是县淮海剧团的演员。戏未开场前，我和他们有过几句简单的交流。其中一位，竟是我姐姐的旧识，从我说出姐姐的名字起，便唏嘘不已。我能感受得到她发自内心的惋惜，但我只有报以微笑致意。时间，再也回不到二十七年前了。

从接近戏台，看到穿着戏服的演员们那一刻起，我便一直盯着其中一位小生打扮的演员仔细端详。

那也是位女小生！

恍惚中，我甚至看到姐姐身着同样的戏服，正撩袍端带，一摇三晃地向我迈步过来，再俏皮地行上一个大礼，道一句白:“啊呀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这是有一次我去后台看她的时候，她玩的一出小把戏。但是那时候，我只会一脸羡慕和崇拜地看着姐姐笑，然后憨憨说上一句:“真好看。”

现在，我已经可以和她探讨一些关于戏曲表演的认识，可是却连对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机会也没有了。

我忙里偷闲看的一折戏，叫《借靴》，恰恰有那位女小生的表演。

这是一出我之前不曾听过的戏，想来是后创作的剧本。大概说的是吝啬鬼刘三在发了财却不愿声张，还把家中金银财宝都收藏起来。原因无他，就是害怕被偷被盗被人外借。

戏一开场，刘三正考虑如何把一双新做的靴子藏起来的时候，偏偏他的好友张秀才要去前村赴宴，来找他借靴。刘三一口一个贤弟叫着，明知对方来意，却不是推三阻四说靴子已被外借，就是假装听不懂朋友的话，借故拖延时间。最终在靴子被张秀才发现，并且威胁刘三倘若不借就要广而告之“刘三发大财了”之后，极不情愿地借与了张秀才。借是借了，刘三末了还要拉住张秀才告知靴子的价值连城，恨不得让人家把脚扛在肩上。

短短一出戏，矛盾冲突明显，且剧情诙谐夸张，极为鲜明地刻画了一个爱财如命的土财主形象。

（沭阳县淮海剧团演员解峰与戴星蕊表演的《借靴》）

应该说，这出戏里显然是那个演三花脸的刘三更出彩，毕竟剧情需要。然后我依旧更钟情那位女小生演的张秀才。扮相，身段，唱腔念白，都堪称完美。

我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爱屋及乌的成分在。其实我一直到演出结束很长时间，才知晓那位女小生叫戴星蕊，我们之间素无任何交集。但是，她的样子，她的唱腔，却牢牢记在我心里。

我从姐姐的那位旧时相识——彩旦华素梅口中得知，他们团现在的演出还挺多，并且也有年轻人愿意学习淮海戏表演时，莫名感到一阵欣慰。我记得姐姐活着的时候，就曾经担忧过淮海戏后继无人，而今，她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是了，忘记说一声，我的姐姐叫江丽。二十七年前，她曾经是江苏省淮海剧团的台柱子，当家女小生。1991年11月6日晚，在经历她人生的最后一场演出过后，被一场车祸夺走了她如花一般的生命。从此，我们一家永失挚爱。所幸，我们的记忆里，永远只有你年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