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酒 乡

酒   乡

孟芹玲||安徽

我的故乡濉溪,是国产名酒“口子酒”的发祥地,是名副其实的酒乡。因为故乡的原因,虽然我不会喝酒,却从小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被外地人称为“酒乡来的”。

从记事起,我家一直就住在县大礼堂对面的院子里,这是房管局名下的家属院。这个院子很大,分前、中、后三个相通的院落,住有几十户人家。县口子酒厂就在院子的东边隔壁,当时是正宗濉溪牌口子酒的唯一生产厂家。到了夏天,总有一群群小飞虫在院子的空中飞翔,那是酒曲里生出的小硬壳虫,同时也引来了吃虫的蜻蜓。每到傍晚,孩子们追打着捕捉蜻蜓,有的用大的竹扫埽,有的用从身上脱下的衣服,还有的赤手空拳一顿乱舞。

后院东墙原来是酒厂宿舍的后墙,后来他们将房门改了朝向,不再从酒厂里出进了,改从我们院子走,于是我们院又多了三家邻居。北边的一家有三个孩子,大女孩比我还要大些,叫金英,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大胖二胖。爸爸是厂里的副厂长,很少看到,天天都是妈妈在管着孩子。记得一次妈妈训斥儿子,不知是哪个胖在前面跑,妈妈在后面边叫边追,孩子跑到了男厕所,妈妈也没顾上有人没人,直接进去将儿子揪着耳朵拎了出来,周围许多看热闹的人。中间这家男的是技术员,瘦削的脸和身材,络腮胡子。女的是家庭妇女,在家做家务带孩子。他们家的常态是男的酒后打老婆,打孩子,男的吼女的叫,孩子哇哇哭。大孩子叫良子,一个大眼睛卷发的漂亮男孩,后来妈妈又为他生了一个妹妹。只是良子越大越又黄又瘦,也越来越没有了精神。第三家男的是厂里的工人,长得高大英俊,女的胖胖的,脸上始终笑嘻嘻的,一看就是一位能生会养的女人。他们家七个孩子,老大是男孩,叫亚洲,比我略大些;老二是女孩叫亚菲,我们同龄,有时也在一起玩。下面是单数男孩双数女孩,直接就是插花生,一直生到单数男孩老七,亚菲天天称老七是老八的哥哥。

前院原来是县委县政府的家属院,后来他们在新城盖了新的宿舍搬走了,前院被重新翻盖成了酒厂的酿酒车间。车间在白天没有关门,我们可以随便进出,也没人管。车间是一间很大很高的房子,里面是平整的水泥地,始终是湿漉漉的,四周都有一条细的明沟来排水。里面温度很高,工人们常常光着上身。中间是一个大的圆形的蒸酒器,像是一个大大的蒸锅,靠墙的锅炉鼓风机始终在呼呼作响。随着一声“出酒了”的高声叫喊,工人们都各就各位做好了准备,不知是锅炉还是蒸酒器的声音,一声尖锐的声响过后,蒸酒器被打开了,一股浓冽的酒香扑鼻而来。我曾亲眼看到不止一个工人用半大的铝盆接了半盆新酿的原酒,像喝水一样咕噜咕噜一气喝了很多,然后用手抹了抹嘴巴,就接着干活去了。

出酒后的酒糟有时就摊晒在前院车间外的地上,闻着除了酒的味道外,还有些许香甜。酒糟里有不少糟熟了的高粱米,吃到嘴里有一种特殊的香醇。酒糟是喂猪的好饲料,价格也很低,听说没有酒厂的关系是很难买到的。

蒸酒的锅炉很大,每天要消耗很多焦炭,也要排出很多煤渣。酒厂的工人先用三轮推车将刚出炉的煤渣倒成堆,晚上再用大车将煤渣运走。院里的小伙伴们拉我一起捡煤渣,刚倒出的煤渣有的还没有烧透,红红的,烫烫的就被我们借助小炉钩或小铲子的帮助捡到了自带的容器小铁桶或铁盆里,回家可以放在炉内继续烧。

在院门口马路的对面,还有一个酒曲车间。车间不大,里面光线也不好,到处湿湿的,工人们赤着脚在地面上踩着。他们将高粱等粮食做成熟粮,再加上曲药,做成像方砖一样的酒曲。晾干后像砖一样垒在墙边,酿酒时备用。

母亲那时在濉河岸边大桥头烟酒门市部当营业员,店的后面就是碧波荡漾的濉河。店里卖烟酒糖糕点食品,生意很不错。进店左手边的柜台里有几口大水缸分别装着口子酒、濉溪大曲、瓜干酒。口子酒是档次稍高的酒,一般散装的比较少,濉溪大曲和瓜干酒瓶装散装都有。瓶装的口子酒在每瓶1.8元左右,濉溪大曲每瓶1.1元,瓜干酒每瓶只要八毛多钱。散装酒相对价格要低一些,深受爱喝酒的人的青睐。散装酒是从酒厂进来的原酒加水勾兑而成的,店里备了酒度测量器,那时标准是60度。兑酒的水有时找人从井里挑,有时直接到店后的濉河里挑来用明矾净化一下再用。那时的濉河水清见底,水边有不少钓鱼的和撒鱼的人。在岸边浅水里,一种沉底的小鱼的游动,都看得清清楚楚。母亲也曾给我买过刚孵化出来的小鸭子带到濉河放,等它们玩够了,只需唤“来来来”,小鸭子就会听话地爬上岸来。

店里有大小不一的一整套酒端子用来卖散酒。这是一种用铁皮做的,类似圆柱形杯子上面加一个长长的把手的卖酒容器。来店里打散装酒的有自带酒瓶买回家喝的,更多的是拿着瓷缸的,还有不少什么也不带直接用酒端子喝的。店的门口总有人在卖下酒菜,通常只有一两个人,他们或蹲或坐在地上。有油炸花生米,也有炒熟的青蛙肉,有时也有狗肉。青蛙肉用新鲜的荷叶包着,一毛钱三只。狗肉也用荷叶包着,通常买一、两毛钱的就够了。喝酒的人将小菜放在柜台上,一边喝,一边用手捏菜吃,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看起来很是享受。

瓶装酒通常是自己装的,店里有酒厂配送的玻璃酒瓶、商标和封口。封口是一种银色的类似铝质纸,没用的时候放在酒精里泡着是软软的,套在瓶口后在空气中会干燥,紧紧地包住瓶口,与空气隔绝。

长大后离开家乡,和别人提及我是濉溪人,我常常被称为“酒乡”来的。第一次被称为酒乡来的,是刚上大学不久,我们寝室当地的同学请我们去她家里吃饭,她父亲和我们聊天时,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濉溪人,他说那你应该能喝酒,酒乡来的。我很自豪,安徽有几十个县,我的家乡还是很有名气的。

我的家乡是酒乡,酒便是我们家乡的特产。大二休完寒假回校的时候,我从家里带了一瓶福利酒到学校,准备让同寝室的同学们尝一尝。这福利酒从某种意义上说比当时的口子酒还要好,因为这是厂里特制的酒,只供厂里职工或赠送一些关系的。看起来包装很简陋,连商标也没有。当时我表姐表姐夫都是酒厂的职工,这酒是他们送的。有了这瓶酒,我又从火车上买了一只符离集烧鸡。那天我们寝室像过节一样地狂欢,那只符离集烧鸡被大致均等地分成八份,平时不喝白酒的我们,每个人都喝了一两多,脸上都有着酒的红晕。

我也曾因为是“酒乡”来的,被劝多了酒,终于知道醉酒的滋味。那次是被总队抽调去阜阳检查工作的,那时的我还很年轻,没有拒酒的经验,喝了有二两多白酒。感觉头发懵,晕晕的,脚像踩着棉花一样,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头脑还算清楚,但说起话来嘴有点不当家。一段时间我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说我是酒乡来的,有点酒量……

我不会喝酒,但因为我是酒乡来的,我对酒充满了深厚的感情。几十年来,我也多少品尝过不同品牌和品种的酒,我以外行的身份固执地认为,最香醇,最好喝的还是家乡的口子酒。打开酒瓶,闭上眼睛,我能辨别出家乡的酒那种特有的香味。在我的梦境中,故乡的天空,氤氲着酒的香气,我变幻成了一只风筝,飘荡在这充满酒香的天空中。

图片/作者

作者简介

孟芹玲,网名苍耳,安徽濉溪县人。喜欢文学,特别是现代诗,文学评论等。早年曾在大学校刊,《雁声》文学报发表过诗作。从事统计调查工作三十余年,所撰写调查报告发表在相关刊物及《蚌埠日报》上。退休一年多,在文学平台上发表诗歌、散文、文学评论十多篇。现任《冬歌文苑》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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