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孔顺 | 老古橡树的故事
花洲文学
老古橡树的故事
文|江孔顺
家乡有一棵老橡树,根部约四人合抱,长在山脚下一座古庙前。没有人知道它的树龄,听老人们讲,他们小时候就是这么粗细。根据当地相对贫瘠的土壤,按照一般橡树的长势推测,树龄应当在六百年以上。经历了世代变迁,沧海桑田,至今枝繁叶茂,每年都结出橡果。
掐指算来,它已经经历了明朝,清朝,民国和新中国的时代更替,见证了多少灾难、战火,悲欢离合,人间百态,尽收眼底。尽管它无法用语言表达,但那饱经沧桑的树干,似乎在向人们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在民国以前,西峡还没有公路,老橡树下的羊肠小道就是同往后山的捷径通道。在此之前,这里曾有官道驿站,通往后山的燕岭,板场,夏馆,蛇尾,王坟等地,节约路程上百里。过往人等,或匆匆而过,或小住稍歇,或躲避战乱追杀、刀客袭扰,多从树下经过,老橡树在经历自然风雨洗礼的同时,也看惯了人生百态,世间万象。
据推算,老橡树萌芽于元朝末年。那时的这里,还是原始森林,人烟稀少,经常有狼虫虎豹出没,据此不远的黑虎庙就因为经常有黑虎出没,伤及过往行人和百姓而修建。橡树附近有白龙潭,相传时常有白龙在此洗澡戏水。每年秋季,山洪爆发,冲毁堤堰和民房,民不聊生。大自然淫威下的人们,不知何时在树旁建起白龙庙一座,内供白龙爷,祈求风调雨顺。
说来也怪,自从有了白龙庙,水患的确少了许多,遇到天大旱,人们也祈求白龙爷显灵,降下甘霖。屡试不爽,颇为灵验。因此就有了更多的善男信女,顶礼膜拜。
那时候老橡树还没有出生,都是更老的橡树说给老橡树的。老橡树几百年的经历,也印证着以前的历史。而老橡树的诞生,完全出自于一次偶然。
一个秋日的午后,不知哪棵橡树上落下了一个橡树果,不偏不倚滚落到庙前土垱边的小石块下,由于有石块的掩护,橡果躲过了野猪和松鼠灵敏的鼻子。第二年春天,它成功地发芽,并在石块的护佑下扎下了细嫩的根,虔诚的人们发现这株幼苗时,并没有伤害它,任由它生长,就这样一天天地长大。几年后,小橡树也开始结出橡果。
挑担的,赶车的,庙前就是歇脚的好去处。住不起店的,急着赶路的客官,趁着歇息间,吃一口干粮,喝几口泉水,继续赶路,橡树有时候就成为他们身后的依靠。
烧香的,还愿的,也时常把随手带的包裹挂在橡树的枝丫上,净手上香。橡树就给他们看管东西,树枝就是香客们免费的寄存处。
几百年的生长历程中,老橡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在它还是个小树的时候,就曾见过头扎红巾的人们在此歇脚,夜宿在白龙庙里,供桌上的贡品被这些人一扫而光。后来还有人在此养伤,伤好后干脆就不走了,专事打理庙堂,并在此开荒种地,娶妻生子。
在小橡树长成两人无法合抱的时候,又经历了一起大事。一个名曰闯王的人,有一年兵败他乡,带着一干人马从庙门前进入二里外的楚长城,紧锁寨门,养伤半月有余。老百姓听说有义军驾到,不用纳粮,敲锣打鼓送上粮食、猪羊,犒劳义军。临走时,还在庙前平场上为义军壮行。
那时候兵荒马乱,附近的老百姓经常遭到刀客的袭扰,不堪忍受的百姓,白天在家种地,夜晚带着一家老小进入寨里过夜,百姓的哭诉,老橡树都一一记在心里。久而久之,有些老百姓干脆荒废了原有的田地,在寨子里扎下了根,几间茅草屋,二亩薄地,就是一家人的全部家当。最多时,寨子里竟有二百余口人生息。
为了安全起见,百姓们自觉的将寨墙一点点加高加固。到了清嘉庆年间,还有一次较大规模的修缮,人们出功出力,砍柴烧灰、烧砖,才有了今天寨门的模样。
就在1944年春天,古寨里还来了一群身着黄皮的日本兵。人也不多,只有二十几个。一个个荷枪实弹,凶神恶煞一般。有不少当地人,被抓了壮丁,帮他们挑担、打柴,那些不听话的人,被一个个地用绳子拴成一串,被几个鬼子押着,吆来喝去,从橡树下走过。
在鬼子据守寨子的一年多里,不时地会有激烈的枪声响起,那是当地民团与鬼子在战斗。有一次,一小队鬼子在树下乘凉,突然枪声大作,鬼子猝不及防,乱作一团。依仗着粗大的树干,负隅顽抗,最终还是被全部消灭。等到寨里增援的鬼子到来,民团队员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树上的片片弹痕。听人们说,就在1945年8月15日那天,他们还在皂角树下,把学校的校长,也就是作者的二爷,当做民团队长射杀。一个多月后,这帮家伙灰溜溜地走了,再也没有回到寨子里。
在此之前,老橡树所在的山里还经历过一次惊天动地的大劫难。那是一年春天,清明时节,有一位老妇人,在儿子满是荒草的坟前长坐不起,一边哭诉一边点起纸钱。忽然一阵风吹过,纸钱引燃了坟园的干草,进而引燃了周边的草木,老妇人疯了似地打火,可是火越烧越大,老妇人也在大火中消失了。
那次大火,引燃了整个山峦,大火整整燃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山上的树木被烧个精光,野兽也都四散而逃。躲在老橡树对面石崖上方石洞里的一对花豹母女,借助山洞的石壁才得以生还。
老橡树所在的白龙庙,由于距离山太近,就在半个月后,也惨遭烧毁,从此香火就断了。直到最近几十年,人们才在原址上复修起一座和原来根本无法媲美的小庙。而老橡树,靠近庙堂的枝丫也被烧了,树皮也被熏得漆黑,好在主干和树梢没有烧着,劫难后的好多年,才恢复了生机。
听说那次大火后,和老橡树差不多树龄的老树,所剩不多。保留下来的只有黑虎庙原址殿前的两棵皂角树和回车石附近曾经见证过董永和七仙女爱情的的那棵老槐树,再就是白云观前的一棵黄楝树得以幸免,并生长到如今。可怜那棵黄楝树,惨遭人们的刀斧。两棵风烛残年的皂角树,没有像黑虎庙前的魁星楼一样倒在民国八年的滔天洪水中,有一棵却在近年的一次和风细雨中轰然倒地,再也没有起来。除此之外,现在山中的所有树木,均是那次山火后重新生长出来的幼树。
几百年间,老橡树不仅经历过苦难,也经历了不少欢乐和艳遇。每年从几十上百颗橡果,到几千上万颗橡果,养活了野猪、松鼠,也给人们带来了收成,卖钱或者加工成橡子凉粉用于果腹。还有一些果实,像老橡树一样,生根发芽,一茬茬小橡树扎根在老橡树边,在回车河沿岸,以至于丹江水沿途。长大后,或者成为栋梁之才,为人们起房盖屋,或者被做成家具,成为学生的课桌,新娘的嫁妆,新郎的雅床。就是那厚厚软软的橡树皮,也成了孩子们手中的橡皮,也有的远走海外,伴随着波尔多红酒,作为瓶塞,保存着酒的醇香。一代又一代,一茬又一茬。
在一个个和煦的春天,迎接着黄羊的鸣叫,鸟儿的歌唱,白鹤的晨舞,大鲵的低吟;在无数个蝉鸣的夏夜,听那河水哗哗作响,看那不避羞的大姑娘小媳妇,在河边脱去衣裳,嬉戏畅游,月光下,雪白的奶子,上下摇晃;在一场场秋雨里,河水暴涨,赶路的男女无法过河,依偎在树下,度过寒夜,还有人偷吃禁果;在白皑皑的冬日里,看喜鹊啄食树上的野果,高傲的山鸡翘起彩色的羽毛,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饥饿的老雕抓起觅食的野兔,又蓦地飞向天空。
如今的老橡树,真的是老态龙钟了。十年前的一次雷雨中,靠山的枝丫不幸被雷电击中,两人合抱的树枝应声断裂,只剩下一节断枝,在风雨中渐渐地朽去。主干的下段,被好心的人们用庙里的经幡裹住,就像呵护在家里艰难过冬的老妈妈。
老橡树已经成为这座山里的象征。无论谁经过这里,都要和它合一张影,这合影,比和诺贝尔获奖者合影还看得珍贵。
老橡树还有一个心愿,就是要看着有谁来把这里的山水重新妆点,重新安排。让远道的人们在春兰溢香的古道上徜徉,在绿树长廊的氧吧里看杜鹃花开,在野果遍地的枫林里采一枝野菊花,在风雪飘飘中享受着滑雪的惬意。造福生于斯养于斯的一方百姓,乡间黎民。还要和五百万个人合影,要让回车河畔甚至全中国,都长满橡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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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网络
作者简介:江孔顺, 1963年生于河南省西峡县回车镇黑虎庙村, 1988年毕业于郑州大学。西峡楹联协会会员,省摄影家协会会员。北京市京师(郑州)律师事务所股权高级合伙人、党支部书记,神护江企业法律顾问中心主任。
担任河南省直机关工委、郑州市郑东新区管委会、郑州雪麦龙香料食品有限公司、河南新开元实业有限公司、郑州汇友商贸有限公司等多家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法律顾问。
2015年举办个人摄影展,并将展出作品现场拍卖所得四万多元捐献给家乡的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