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天地】李东凡‖借钱
作者简介：
李东凡，广西平南县人，当过工人、文员、地方报记者。2000年开始涉足文学，在《贵港日报》、《荷塘月》《广西文学》《辽宁文学》《大连文学》《大东北文学》等各级刊物、网络平台发表新闻、小说、散文、杂谈等作品。
农民工夫妇伟和凤，省吃俭用大辈子，终于有了一定的积蓄。
许多年以前，凤的姐姐、妹妹和弟弟，在家乡的县城各自供了一套房子。那个时候，不甘落后的凤也跃跃欲试，缠着老公说，为了孩子的未来，我们也供一套吧。老公淡漠说，拿啥供？难道去扫树叶供？凤沉默不语。最终苦于腰包干瘪而望房兴叹。
第二年，夫妇俩离乡别井，跟一位远房老表去了一个很远地方做建筑。那位老表据说是搞房地产开发的，虽然是股东之一，但安排凤和伟夫妇一个工作是轻而易举的。
夫妇俩，就这样在那遥远的地方安顿了下来，开始了漫长而艰苦的打工日子。因为是包吃包住，加上夫妇俩又很会省吃俭用，于是，多年下来，总算积聚了一定的积蓄。
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凤又缠着老公说，我们也供一套房吧。老公没好气地说，供什么供，回乡下建一幢比在城里好得多。商品房有啥好，简直就像白鸽笼，住得舒适吗？再说，城里的空气哪有乡下那么清新，我也不想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压力。睡吧，别胡思乱想，明天还要开工呢。
凤气得从老公的怀里挣脱出来，愤然把身翻过去背对着老公狠狠拱了拱，冷哼道，老古董，以后别碰我。老公见老婆气成这样子，心一下子也软了下来。于是，转过身，重新把老婆搂进怀里柔声道，你想在哪儿供？回家乡的县城供吧，日后和你姐妹小弟有个招应。凤沉思了一会说，我不想回家乡县城供，在省城供，偏远一点也好。老公一惊，省城的房价比家乡县城贵许多啊。可能倾尽这些年的积蓄也不够交首付。老婆说，可以借嘛，有谁买房不用借钱的。老公想想也是，便切了心，依了妻。
于是，去年，夫妇俩倾尽这些年的积蓄，在省城一个很偏远的地方供了一套房子。
眼下房子已交付，妻说，打铁要趁热，装修房子过春节。
面对喜形于色的妻，老公却有点沉不住气了。自从交了首付，储蓄额已不足五位数，拿什么去装修？于是，很不耐烦地说，钱呢？
话音刚落，凤的脸就沉了，那喜悦的神色一扫而光，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老公，说，钱呢，你是男人，这话该我问你才对。老公瓮声瓮气反问道，难道女人就是神仙，不吃不喝？男人又怎样？难道这个世界上只允许男人挣钱不允许女人挣钱？妻不服，毫不示弱地说，男人就是家庭的主心骨，是撑家的大梁，不能挣钱养家糊口的男人算啥男人？还不如死了算……
伟的自尊一下子被妻踩到了脚下，气得找不到一个词儿回敬妻子，只好窝囊地甩门而去……
你是男人，不能挣钱养家糊口的男人算啥男人，还不如死了算，妻如雷贯耳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里回响……
冷静下来，回想与妻共枕同眠的日子，其实妻子是没可挑剔的，勤俭持家，精打细算，家的里里外外哪一样不是她一手经办的？不说孩子的衣衫，就连自己身上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她给买的，只是有时候性格太臭……想着想着，刚才的怒气全消了，他不由觉得妻子越来越可爱。于是，他改变了推迟装修房子的计划，决定借钱也要把房子装修好，过春节入住，如妻所愿！
于是，他厚着脸皮去找一些亲朋好友借钱。阿春，有房有车，是公务员，中学时的上铺兄弟，酒桌上都称兄道弟的，他把阿春列为借钱名单上的头号对象。
一个周末的晚上，他敲开了阿春的家门。进屋后，阿春迫不及待地从酒柜里拿出酒来，命他坐到饭桌前，他却连连推辞，一本正经地说，老兄，改天吧，今天来，是向你借点钱的，准备装修房子。阿春的脸突然有点晴转阴，显得很为难，老弟，不是不想借，刚刚进了批货，现在还欠货主一大笔资金，眼下就连日常开支也难以为计。看着满面难色的阿春，他的心有点不平衡了，他很想对阿春说，老兄，你不用在我面前诉苦说穷，我又不是民政局的，是来向你借钱的，但他没勇气像平时那样和阿春开这样的玩笑。他只是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
从阿春说的话和为难的脸色，他读懂了阿春的言下之意，于是，他很识趣地向他告辞了。
他马不停蹄地又去找被列为可以借到钱的第二位对像阿夏。阿夏是他过去的同事，这些年混得不错，是做生意的，酒场上他们经常碰面。来到阿夏的住处，他很不踏实地轻轻叩开了阿夏的家门，因为在去找阿春借钱之前，他过高估量了自己的威信。进门后，他没有与阿夏过多的客套，开明车马地说，阿夏，我想向你借点钱装修房子。他的突然袭击，让阿夏有点措手不及，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应他，阿夏微笑地看着他，说，你不是开玩笑吧，先喝两杯再说，钱嘛，好说。听了阿夏的话，他的心就像吃了定心丸。于是高举酒杯和阿夏喝了起来。碰了几杯，他有意言归正传，说，我手头有点紧，想向你借点钱装修房子，可以吗？阿夏沉默了一会儿，显得有点为难地说，兄弟，你来得真不是时候，我还拖欠工仔两个月的工钱呢，现在手头不是很宽，实在抱歉，眼下连儿子在校的伙食也不知上哪找，实在抱歉。听阿夏这翻话，他知道计划又要落空，于是，他也很不好意思地向阿夏告辞了，当然他也不会怪阿夏，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原则，从不强人所难。钱嘛，是人家的，借给你是人情，不借你是道理。万万怨不得人家。
离开阿夏的家，他抱着一线希望把手伸向阿秋，阿秋是他的亲戚，在最需要钱的时候向他借了几千元钱渡过了一时的困境，后来日子好起来了，阿秋不但把钱还了他，还请他吃了顿饭。如今阿秋混得不错，做运输生意。来到阿秋的家门口，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跳得很快，就像初次去见丈母娘一样。他定了定情绪，咬咬牙，举起手叩响了那块豪华的门板。谁呀？屋里传来的正是阿秋的声音。我是伟呀，他在门外说。
啊，来了，阿秋开了门，高兴得差点没把他拥进怀里，乐呵呵地说，伟，真是希客呀。他不想和阿秋拖泥带水什么，开门见山地说，阿秋，我想叫你借点钱装修房子。他还向阿秋保证了还钱的时间。阿秋听了，也像阿春和阿夏一样，显得很为难的样子，说，钱是有些，就是收不上来，目前连加油的费用也成问题。
他的心突然感到有点难受，满脸发热，沉默片刻，很不自然地对阿秋说，阿秋，其实，我不知道你的手头也这样紧，实在不好意思。
伟，你别这么说，我们亲戚一场，能帮我一定帮，只不过现在钱一时收不上，阿秋见他这样，很抱歉地看着他说。
他微笑地望着阿秋，但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就在他向阿秋告辞刹那，阿秋说什么也要他留下吃了饭再回去。他推辞不了，只好陪阿秋又喝了几杯。当他摇摇晃晃地走出阿秋的家时，夜色已有点浓了，他的脚步很沉重，心情也是异常的复杂。钱最终一分也没有借到，房子咋装修啊？走着走着，耳里仿佛又响起了妻如雷贯耳的声音：你是男人，男人就是家庭的主心骨，是顶梁柱，不能挣钱养家糊口的男人算啥男人，还不如死了算……
是啊，我是男人，但男人又能怎样？他边走边无可奈何地慨叹：这些年，做男人有男人的难处，做女人有女人的苦衷。借钱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不买房子，就有可能失去妻子，买房子，就得拼命去挣票子，为了买房的票子，就可能要辛苦一辈子……想着想着，他忽然羡慕起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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