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雨丝】| 韩雪作品：根之殇

  1978年1月11日，涂启林的老婆又要生了，之前她已经生了三个女儿，涂启林心中无数次求送子娘娘给自己送一个儿子。村干部找过他几次让他老婆去医院引产并结扎手术一起做，他都没答应。他绝不会让老涂家从他这代断子绝孙的。（他认为只有儿子才是后人，女儿将来迟早都是别人家的，多愚蠢。）村干部威胁说你再生就不会分田地给那个伢子，看你怎么养活他。涂启林犟脾气一上来说：“不分田地，我家五口人，一人少吃一口也能养活一个伢子，我死也不会让他娘去做手术。”这种情况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那时计划生育、控制人口的政策才实行一段时间，在大别山腹地的农村执行力度不大，如果到了八九十年代，当地计划生育非常严，这孩子怎么也保不住了。

中午11 点多。接产婆五婶浑身是汗地走出产房报喜：“恭喜恭喜，是个男伢！”涂启林一下子像抽空的麻袋，跪在地上，对着天空不住地磕头，不停地说“多谢菩萨。”一时间，小院欢声如潮。涂启林叫过三个女儿说：“你们今天有个弟弟了，从今往后，我家人全要以弟弟为主，有好吃的给弟弟先吃，有好玩的，给弟弟先玩儿，你们是姐姐，要多照顾弟弟。”十岁的大女儿懂事地点点头，六岁的二女儿撇撇嘴，三岁的小女儿似懂非懂地傻笑着。

涂启林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涂根” ，意思是他就是涂家的根。一家人都宠着这个命根子，特别是涂启林夫妻俩，对这孩子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百依百顺见不得儿子受一点委屈。时间久了涂根养成了霸道任性，唯我独尊的性格。

涂根高中没有读完，就因为贪玩厌学，而且在学校经常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涂启无奈托远房亲戚把儿子带到北京打工。

转眼到了二十世纪末，涂根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可是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只知吃喝玩乐，每月工资都不够自己花，标准“月光族”一个。他三个姐姐碍于父母情面，还接济他不少。偶尔手头紧，没有答应涂根的请求，涂启林知道了还要怪罪“哪有这样当姐姐的？”交女朋友是要花钱的，“月光族”哪有钱呢？再加上他那时还小，父母就没有催他结婚，他也一年一年混过去。

在2004年的夏天，涂根倒是领回来一个女孩子。听说是发廊妹，穿着打扮前卫，到村口下了车后，那两三寸高的鞋后跟一下子钉在泥地里拔不出来，只好脱了鞋，赤脚走进涂启林的家。全村人像看西洋景一样围观。那女子在他家一天都没待住，尽管涂启林百般挽留，甚至宰了一只大肥羊，准备叫上亲戚大吃一顿，好好显摆一下。那女子当天下午就上县城找酒店住下了，以后再也没有来。涂根假期过后他们直接去北京了。

涂启林满心希望快把儿媳娶进门，好完成“任务”，好享清福。就天天叮嘱涂根娘准备儿子结婚的用品，不外一些被褥床套，水壶胶盆之类的。他自己也在农闲时，将儿子的房间好好装修了一遍。看着那间崭新的房间，他仿佛看到儿媳就在里面，甚至能看到儿媳怀着身孕呢。

谁知道第二年，涂根为了这个“发廊妹”争风吃醋，在北京跟人打架，被人用酒瓶砸了脑袋。当时没有事儿，过了几个月，竟然经常莫名其妙地“咯咯”笑得前仰后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后来严重到不能干活，只好回到老家休养。原来涂根患精神病了，原因有两条：一是打架伤了头部神经，二是“发廊妹”跟他闹掰，跟别人好了。

涂启林懵了，一时间不知怎么办好，别人有意无意地冷嘲热讽，快把他也逼疯了。甚至有的人还说“涂根本来聪明又仗义，是个好小伙，现在这样，全是他爹作的䁽孽。”涂启林听了竟哑口无言
涂根休病在家，精神病时好时坏，有时像没病一样。涂启林心想儿子的病主要原因还是感情受挫，伤了心，只要给儿子定门亲事，就能医好心病，精神病自然就好了。就托人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这一打听不要紧，才知道男女青年比例严重失衡，为130：100。就意味着130个男孩儿中有30人必须打光棍儿，他家也拿不出天价的彩礼钱，涂根又有病在身，找个媳妇儿真比登天还难呐！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有人给涂启林家领来一个女孩，不讲条件不要彩礼，模样还好。难道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哦！原来那女孩也有精神病。涂启林也不嫌这嫌那，心想“只要能为涂家生个小子，传个根，别的就不说了。”很快，涂启林这个愿望也破灭了，因为那看着文静的姑娘，突然发狂，对着一棵大树拳打脚踢，又跑进家将桌椅板凳全砸个稀烂。吓得他赶紧让姑娘的家人把她拖走。

涂启林觉得涂家这传宗接代的“大事”希望渺茫。涂根要是没病的话，倒还有希望，只要他不自暴自弃，反而积极进取，踏踏实实干一番事业，有可能晚几年还有女孩子看上他。现在他这一病不知啥时能好，多少条件不错的男孩子都找不到媳妇，涂启林娶媳妇儿的梦想真要泡汤了。

涂启林悔恨之余，想明白了两点：一，自己不该重男轻女，一定要生个儿子才罢休，要是自己四个孩子都是闺女，早就都嫁人了，啥也不用愁。二，自己不该把涂根宠坏，如果从小严加管教的话，涂根不是笨蛋，好歹也能娶个媳妇儿过日子。起码不用两个老人一天到晚去担心他，病情严重的时候，真怕他伤人或自残，两口子二十四小时轮流看护服侍儿子，身心快崩溃了。

这天，涂启林坐在门前歇歇，涂根又发出瘆人的笑声。涂启林再忍不住哭出了声。

本栏目主编：韩阳

作者简介：韩雪，河南省信阳市新县人。1979年生，高中毕业。喜爱文学，新县作协会员。